西遊八十一案(全4冊)

第一百一十章《西遊八十一案:大唐敦煌變(

“噗——”

張燈結綵的都督府大堂之中,李琰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當即翻倒在地。王利涉和董江等人驚呼著,七手八腳將他攙扶起來,坐在坐榻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李琰呆呆地坐在榻上,目光發直,“君可為什麼要叛我?為什麼?”

“王君可這人狼子野心,反覆無常,大王是過於信重他了呀!”

王利涉痛心疾首。

李琰呆呆地念叨:“為什麼君可會叛我?為什麼?”

他忽然起身,抽出兵器架上的長劍,王利涉大駭:“大王,您要幹什麼?萬萬不能死啊!”

“我不會自殺的。”李琰大步往堂外走去,悽然道,“我要問一問王君可,為什麼要叛我?否則我死不瞑目!”

王利涉抱住他哀求:“大王,這當口就別意氣用事了,咱們得想辦法逃命啊!”

“報——”就在這時,一名通傳兵滿臉惶然地奔跑進來,“大王,敦煌兵攻破了大獄,把牛進達、崔敦禮他們給救了出去!”

“轟——”一聲巨響,都督府大獄的大門被撞破,馬宏達帶著兵馬殺入院子中。李琰並沒有在牢獄中安排重兵,僅有的一隊甲士根本抵擋不住馬宏達的軍隊,剎那間就被殺散。

馬宏達親自開啟牢門,將牛進達、崔敦禮、令狐德茂和翟昌等人釋放了出來。

牛進達只是被摔暈了,受的傷倒不重,幾乎是剛剛清醒沒多久就被放了出來,見來的人居然是王君可的心腹校尉,禁不住一頭霧水。至於令狐德茂等人也是心情忐忑,還以為要拿自己開刀問斬了。

馬宏達也不解釋,恭恭敬敬地請二人上馬,帶著他們到都督府門口來見王君可。

“崔舍人,受苦了!”王君可急忙上前,親自將崔敦禮從馬背上攙扶了下來。

崔敦禮怔怔地看著他,又看看圍困都督府的敦煌兵,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王君可又來到牛進達面前,一撩袍子,單膝跪倒:“老牛,兄弟來賠罪了!”

“你——”牛進達看見王君可就怒不可遏,伸手一抄,卻抄了個空,才發現馬背上並沒有兵刃。於是跳下馬來,揪著王君可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揮拳就打。

馬宏達“噌”的一聲拔出橫刀就要上前,王君可大喝:“退下!

為了替朝廷平叛,麻痺李琰,我殺了那麼多肅州將士,他殺了我也是應該的!誰都不準阻攔!”

此言一出,令狐德茂和翟昌都愣住了,什麼?王君可又反水了?

士族家主們又驚又喜,好像在瀕死之際被一口參湯給吊了回來,一個個欣喜若狂。翟昌、張弼和陰世雄等人是喜極而泣。

秦剛也跑過來抱住牛進達的胳膊:“您該聽聽王刺史的解釋!”

“牛刺史,”崔敦禮也道,“還是先請王刺史說一說吧!”

崔敦禮雖然官職比他們低,卻是欽差身份,牛進達只好鬆開手,狠狠地將王君可摜了出去:“你說!”

王君可向眾人道:“諸位還記得當日李琰到敦煌行縣嗎?”

“當然記得。”令狐德茂道。

眾家主們頻頻點頭,秋季行縣本來就是瓜州都督的職責,李琰是先去肅州行縣之後又去的敦煌,家主們還曾去州城驛迎接。

“李琰在敦煌找我密談,言辭中流露出造反之意,對我多加拉攏。我試探他的口風,才知道他認為自己是隱太子建成的人,陛下賜死廬江王李瑗、長樂王李幼良之後,終有一日要對付他。他不知從哪裡聽說陛下命李大亮朝甘州增兵,認為那便是對付自己的證據。

恰好崔舍人又來徵召他回長安,他便認定陛下是要殺他。”王君可說道。

崔敦禮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他拿了我之後,嚴刑拷問我李大亮增兵甘州的事。這人疑神疑鬼竟然到了這等地步!”

“那你為何又助他造反?”牛進達半信半疑。

王君可苦笑:“老牛,他是你我的上官,堂堂臨江郡王,他只是露出些口風你讓我怎麼辦?難道我要憑著一言半語的揣摩便上報朝廷,說他要謀反?而且臨江王在瓜沙肅三州經營了三年,誰知道有多少耳目?恐怕我的密奏還沒發出去,就被他給暗害了。”

牛進達一時語塞。

翟昌急忙解釋:“王公,我敦煌士族絕沒有人夥同李琰,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那時我不敢確認啊!所以我便假意附和,他為了試探我,甚至要娶魚藻為世子妃,認為這樣一來我就與他繫結為一體,無法再下賊船。為了打消他的疑忌,我只好忍辱負重,答應將女兒嫁給李澶。此後他才算相信了我。”王君可侃侃而談,滿臉真誠與痛苦,“我雖然知道老牛的忠義,可老牛人在肅州,我根本不知道那邊被李琰滲透得有多嚴重,竟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我只好孤軍奮戰,在敦煌撐起這大唐的江山。”

崔敦禮聳然動容,抱拳鞠躬:“王公的忠烈之心,下官深感敬佩。此時想來,我仍然能深切感受到當初王公的彷徨與無助。”

牛進達繃緊的神情也略略鬆了一些。

王君可嘆了口氣:“當時在敦煌真的是彷徨無助,我根本不知道誰是李琰的心腹,誰又被他收買,所以我只好一步步地奪取了所有鎮戍校尉們的軍權,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王公疑我等之心太重!”令狐德茂嘆道,“若早一日能開誠佈公,今夜何至於如此兇險!”

“王公這是老成之舉。”崔敦禮淡淡道,“畢竟武德六年的事距離今日不過才六年。不過今夜諸位家主能夠秉持大義,我自然會稟告陛下,朝廷不吝嘉獎。”

家主們都有些尷尬,都清楚他說的是武德六年的張護、李通之變,他們佔據敦煌,斬殺總管賀若懷廣,這是敦煌士族聯手給朝廷的一個下馬威。雖然當年敦煌士族與朝廷已經達成了協議,大部分的軍權也都上交,但朝廷也不會完全沒了戒心。

“幸好了,我暗中查到最後,並沒有發現敦煌士族附逆李琰,除了李氏上躥下跳,勾結奎木狼之外,其他家主都是一腔忠義。”

王君可倒是迴護了士族,卻將李氏捅了一刀,“但當時情景我不得不如此,先後拿下了令狐瞻、翟述和宋楷,徹底掌握了軍隊。”

令狐德茂等人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陣陣後怕,誰也沒想到王君可竟是存了這種心思,若是當初與他死磕到底,今夜怕真不好收場了。

“這時,李琰命我帶兵來瓜州助他舉事,我原本想突然拿下他,他卻讓我將大軍駐紮在城南,不讓進城。我萬般無奈,不料正碰上奎木狼劫走魚藻,我才算是帶了五百人進來。”王君可道。

“那是真的劫親?不是你的計劃?”牛進達問道,“玄奘法師怎麼又參與在其中?”

“絕對不是我的計劃。”王君可苦笑,“至於玄奘……這個人啊,到底想搞些什麼我是真看不懂。或許,他也是看出李琰要謀反,不想魚藻進入火坑,這才設計救她吧!”

牛進達點點頭,這種解釋他倒是認可的。對玄奘不顧生死的救護之恩,他一直深懷感激。

“老牛,”王君可誠懇地望著牛進達,“今夜殺了你肅州的兵卒,我也真是無可奈何,我兵少,如果不把戲做足了,李琰根本不會信我,所以……”王君可眼眶通紅,“你這些死難的將士,我會親自為他們送葬,為他們向朝廷表功。若是你還不解恨——”

王君可從馬宏達手中奪過橫刀,攥著刀刃,將刀柄遞給他:“你可以一刀斬了我!”

牛進達握著刀柄,想起自己那些生死與共的越騎,忍不住淚流滿面。他最終長嘆一聲,將刀擲在了地上:“你是朝廷平叛功臣,我如何能殺你。”

語氣之中,卻沒有完全釋然。

“牛公,這些事情也是非常之時的無奈之舉,日後由陛下來為二位分說。”崔敦禮道,“王公,您接著說。”

“拿下老牛之後,李琰果然鬆懈。我便主動請纓,去了丙六坊,假意要找肅州的魚符,拿下了秦剛。”王君可瞥了一眼秦剛。

秦剛抱拳:“將軍,王刺史拿下末將之後,便將末將帶到中軍大堂,詳細說了今夜叛亂的經過和他的計劃。當時末將聽說你被拿下,便毫不猶豫與王刺史合作,交出魚符,作為俘虜隨他進城。”

“你的傷……”牛進達打量著他。

“末將自己拿刀割的,否則如何取信李琰?”秦剛毫不在意。

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王君可陣斬獨孤達,一舉奪下了兩座城門,將李琰圍困在都督府。

牛進達神情複雜地望著王君可,猛地一拳打在他小腹上,把王君可打得悶哼一聲,蝦米似的弓起了身子。

眾人大吃一驚,王君可痛苦地直起腰,臉上卻帶著歡欣之意:“多……多謝老牛!”

“哈哈哈,”崔敦禮大笑起來,“二位都是平叛功臣,等天亮之時我便上奏朝廷,為二位請功。王公,下一步如何行事,就請你下令吧!記住,一定要拿下李琰這逆賊!”

“簡單!”王君可笑道,朝後面招了招手。

趙平帶著兵卒已經組裝好了投石機和雲梯,足有八架,奮力推到都督府外的廣場上,沿著都督府圍牆一字排開。

“裝袋!”趙平一聲令下,兵卒們紛紛在投石機的彈袋裡裝上石彈。

“發射!”趙平大吼,兵卒們用木槌砸掉砲索的木楔,上百斤重的石彈飛射而出,砸向都督府。

這是用於守城的大型拋石機,需要十多人才能操作,因為距離比較近,趙平命人填入最大的石彈,重達一百五十斤,八枚齊射,剎那間就將都督府砸得一片狼藉,半尺厚的大門和門樓在石彈面前就跟紙糊的一般,瞬間倒塌,支離破碎。

石彈砸在圍牆上,房頂上,院落中,每一枚落下都造成慘烈的殺傷,房倒屋塌,有些石彈落在空地上,咕嚕嚕地滾動,造成更大的殺傷,庭院裡都是密集的陣列,石彈碾壓而過,頓時碾出一道血衚衕,凡是觸及者無不骨斷筋折。

“裝彈!”趙平再一次下令,工匠和兵卒們立刻裝填石彈。

忽然間,都督府內傳來眾人整齊的呼喊:“王君可聽著!我是李琰!”

王君可擺擺手,眾人一起傾聽。

“事已至此,你我何須再造殺孽?本王願意投降,只問你王君可敢不敢來見我一面!”都督府內傳來眾人的呼喊。

“告訴他,有何不敢!”王君可冷冷道。

馬宏達命人呼喊:“有何不敢!”

王君可拿起陌刀一揮,馬宏達和趙平率領大軍跨過廢墟,轟隆隆地衝進都督府,只見都督府的中庭內已經整齊地站著數百人,一個個面色灰敗,狼狽不堪。

“棄刀,卸甲!”馬宏達大聲道。

幾百名瓜州叛軍目光呆滯地扔掉手中的刀槍,卸掉甲冑,當即有敦煌兵上前,將他們捆綁成一串,押出了府門。

王君可請家主們留在府門口,自己和牛進達、崔敦禮來到大堂之外,隱約可以看到李琰端坐在大殿深處,王利涉正跪坐在一旁侍酒。

“二位便請留步,既然他要見我,那便去見一見。”王君可道。

“小心有詐。”崔敦禮遲疑。

“有詐又如何?”王君可大笑,“如今我的大軍已經把大殿團團包圍,他又能藏得了幾人?誰又能敵過我手中陌刀!”

王君可提著陌刀,一步步跨過庭院中的廢墟,走進大堂。

大堂上仍然張燈結綵,鋪上了紅毯,掛滿了絲綢,兩側擺滿了氈毯和食床,美酒佳餚仍在案上,可是短短几個時辰,卻已經繁華落盡,露出一片衰敗的景象。李琰身穿朝廷的郡王服飾,頭戴進賢冠,身穿紫色大科袞服,玉帶金鉤,端坐在虎皮氈毯上,一口一口地飲著酒。

王君可一步步走到大堂中央,將手中陌刀“噗”的一聲插入地面,傲然盯著李琰。

“我父,諱哲,大唐濟南郡王,前隋柱國;我祖,諱蔚,大唐蔡烈王,北周朔州總管;我曾祖,諱虎,大唐太祖景皇帝,西魏八柱國,隴西郡公。”李琰看也不看王君可,從王利涉手中接過酒,慢慢地喝著,“我是李氏子孫,皇室貴胄,歷任過刑部侍郎、信州總管、山南東道行臺右僕射,進封臨江郡王。從民間而言,我便是那至高無上的龍種,世上最尊貴的血脈,可為何會被你算計了呢?

王君可,我想不明白。”

“沒什麼想不明白的。”王君可淡淡道,“對我們這種從隋末廝殺出來的兵將而言,什麼天潢貴胄,什麼龍子龍孫,可還有一絲一毫的敬畏之心?早就像殺雞屠狗一般不知宰殺過多少!”

“所以,你從一開始蠱惑我造反,便是存了拿我這條命來攫取功勳的心思?”李琰苦澀道。

“自然。”王君可平靜地道。

“為何害我?”李琰嘶聲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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