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可渾身鮮血,提著陌刀闖進了崔敦禮的大帳,卻見侯離髮髻散亂,道袍髒亂地委頓在地上,崔敦禮和李淳風正站在大帳中央,靜靜地等著自己。
“侯神仙!”王君可大驚失色,急忙扶起侯離,見他身上並無傷痕,這才鬆了口氣,怒視著二人,“你們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崔敦禮淡淡道,“這老道士行事詭秘,請他來詢問一番。”
“詢問?”王君可冷笑,“這是詢問?還有這李淳風!早在瓜州時他便與逆賊李琰、李澶、玄奘三人勾結在一起,後逃之夭夭不知所蹤。崔舍人堂而皇之地請他來帳中,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彭國公,”崔敦禮正色道,“李淳風和玄奘可不是逆賊,我被李琰擒拿那天,是他們誤以為你要謀反,來給李琰報信,反被李琰捉拿。這二人是忠義之士!”
王君可兇狠地瞪著二人,一言不發,攙扶起侯離就要走。
“不能走!”侯離忽然道,“剛才我被迫說出了替窕娘占卜之事。”
王君可手一抖,險些把侯離給扔在地上。他呆呆地看了侯離一眼,忽然黯然嘆息,緩緩轉回身,盯著崔敦禮和李淳風。
“原來你們動侯神仙,目標在我!”王君可森然道。
李淳風笑道:“彭國公野心勃勃,實在令人敬佩,竟然想做大唐的異姓王!”
此言一出,大帳之內一片靜寂,彷彿有雷電無聲無息地聚集。
原來,崔敦禮請來侯離之後,二人對他進行逼問。侯離死不承認,最後李淳風對他用了手段,他從侯離身上搜出一隻瓷盒,裡面有正在培育的蠱蟲,李淳風挑出幾隻就要塞進他的鼻孔。侯離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這蠱蟲的威力他太清楚了,食人腦髓,在人腦中產卵,為了供養蠱蟲,人會吞吃一切血肉,能把人活生生變成殭屍。
侯離只好招認。
這侯離原本是終南道士,三年前雲遊敦煌,恰遇王君可打醮祭祖。侯離掐指計算,竟然能把王君可的祖上三代算得分毫不差,王君可驚為天人。後來侯離離開了敦煌繼續雲遊天下,半年前再次來到敦煌,王君可如獲至寶,將侯離迎入敦煌城唯一的道觀,玄通觀供養。
王君可每每遇到疑難,都來找侯離佔算,侯離擅長用蓍草測算天機,為王君可破解了種種困境。認識得久了,王君可便向侯離傾吐心扉,他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自己這一代就能立下士族門閥,讓王氏子孫代代輝煌。
侯離便起了大卦為王君可佔算,共占卜九卦,用去四百五十根蓍草,一卦六爻十八變,他耗費三日三夜,窮盡一百六十二變,最終竊取天機,佔算出王氏後三代的命格。
李淳風說到這裡,笑道:“這老道士果真是有些手段,蓍草佔算過於艱難,早在兩漢時便少有人用,此人居然能以蓍草同時勘演九個大卦,偷天竊命,倒也難得!”
“不過,”崔敦禮冷冷道,“彭國公,命格既然被破了,此生就該謹守人臣之禮,像你這般偷天竊命,強補命格,實在是心有不臣!”
王君可森然冷笑,卻一言不發。
原來根據佔算結果,王君可這一世本有封王之命,只是年少時命格被破,自己這輩子已經無法補全,卻可以想辦法在子嗣身上補全。王君可頓時狂熱起來,自己此生竟然有望封王!
王,通常而言指的是九等封爵中的親王和郡王。皇帝的兄弟、皇子皆封親王,皇帝之親族兄弟以及皇太子的兒子,封郡王。譬如李琰乃是李世民的堂兄,封爵便是郡王。
這是同姓王,還有異姓王。
簡單而言,非皇族而得以封王,便是異姓王。
大唐封異姓王極為慎重,武德開國時封過幾名隋末群雄為異姓王,譬如當年幽州羅藝被封為燕郡王,江淮杜伏威被封為楚王,河西李軌被封為涼王,竇建德的尚書令胡大恩被封為定襄郡王,但這只是當時大唐為了收復群雄採取的懷柔之策,之後這些異姓王或者戰死,或者處死,至今朝廷尚未有封異姓王的例子。貞觀朝功勞最著的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已經是人臣巔峰,也不過一個是吳國公,一個是趙國公。
基本而言,國公已經是朝廷封賞的盡頭,王君可的志向卻是要封王!
“這侯離也是異想天開,居然打算在你兒子身上增加氣運,來補你的命格。”李淳風出身樓觀派,對這些手段自然瞭如指掌,“這種逆向補命的手段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還真有道理。你兒子王永安才二十一歲,尚未入仕,運勢多變。按照侯道士的想法,若是能將王永安的命格補為承襲而來的嗣王,他的父親,也就是你王刺史,自然會是郡王。”
“這哪是異想天開?分明是可以實現之事!”侯離卻有些惱怒,似乎李淳風羞辱了他的智慧,“天地人是陰陽分離而來,欲補人的命格,自然要先補陰陽。我便拿著王郎君的生辰八字,走遍整個河西,到處尋找測算能補他八字的女子。只要能找到這女子,王郎君夫妻陰陽互補,自然能成事。”
“所以你便找到了張敝的女兒窕娘?”崔敦禮厲聲道。
“嘿!我找了整整半年方才找到了她,命格奇佳,恰與王郎君互補,這一世當有王妃之命!”侯離冷笑,“而且這對張氏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他雖然是敦煌士族,放在河東五姓裡卻不算個什麼,能與郡王聯姻,自然也能提升張氏的門閥。”
王君可強求張氏女,不惜為此與整個敦煌士族開戰,崔敦禮和李淳風早就對他這種瘋狂的行為感到不解,今日才知道竟然是受了老道士的蠱惑。
“這可不是蠱惑。”侯離還是有些本事的,居然看出了二人心中的想法,“你看,王公原本只是個縣公,一旦與張氏女結了親,尚未過門,便立刻升了國公。待到他日婚娶之後,焉知不能封王?”
崔敦禮倒吸了口冷氣,這件事的確詭異,事實的結果也正如侯離所佔算。怪不得王君可對窕娘如此上心,甚至不惜性命也要救她。
王君可盯著二人,淡淡道:“既然事情的緣由二位都知道了,我也不隱瞞,王某今生必定要封王,立下石艾王氏的門閥!可是不管我今日封了國公,還是將來封王,都是沙場上一刀一槍搏來的,並沒有絲毫對朝廷不忠。二位何必苦苦相逼?”
崔敦禮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卻聽李淳風冷笑:“這國公是靠你一刀一槍搏來的,還是靠你誘騙李琰造反騙過來的?”
崔敦禮一聽便知不好,果然王君可沉默片刻,最終長嘆一聲,提起了陌刀:“這只是逆賊李琰臨死前的汙衊之詞,想不到你們竟然信以為真。你們都是陛下身邊的近臣,既然疑我在先,今日就不要離開這大帳了。一個從六品的通事舍人和一個從八品的咒禁博士死在軍中,我還能罩得住!”
王君可做事極為果決凌厲,話音一落,一刀劈下。李淳風屈指一彈,彈出一團粉末,王君可知道此人詭異,急忙提著侯離倒退幾步,到了帳門口,將侯離推到帳外。忽然間,王君可怔在了那裡,帳篷外,牛進達、令狐德茂、翟昌、張敝等人靜靜地圍成一圈,目光復雜地望著他。令狐德茂更是兩眼通紅,咬牙切齒。
王君可渾身冰涼,他知道,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
“老牛……老牛……”王君可惶然地望著牛進達,大叫道,“是誰在害我?”
“宣哥兒,”牛進達悵然長嘆,“你自小就聰明,比我和叔寶、咬金都聰明,可是……怎的能靠小聰明來博那王侯將相?靠蠱惑誘騙一位郡王謀反來攫取功勞,更是不仁不義!”
“胡說八道!”王君可瘋狂地嘶吼,“我的國公是一刀一槍打拼出來的!大業年間,我舉義反隋,投奔瓦崗東征西討,歸順大唐之後我十三人擊破王世充一萬兵馬,虎牢關一千奇兵擊破竇建德麾下大將張青特,我守洺州城五日五夜,扛下劉黑闥四萬大軍,我在敦煌大破突厥,斬敵兩千,我的功勞如山之厚!”
“宣哥兒,你錯了!”牛進達兩眼含淚,“你一直認為朝廷薄待了你,可過往的功勞朝廷一樣都不缺了封賞,你一直認為自己屈於人下,可你同樣也高居無數人之上。你武德四年已經是縣公,我的爵位至今仍是魏城男,那又如何?各人有各人的機遇,不用強求,我們踏踏實實一刀一槍地掙來便是。”
“那是你傻!”王君可大叫,“你就是那種勤勤懇懇只知套轅犁地的蠻牛!我不是!更不甘!你知道我少年時最羨慕的是誰嗎?
便是那太原王氏,我亂世吃不飽飯,可他們卻能鮮衣怒馬,詩詞文章。我從隋末殺出個四品刺史,等我死後,我兒子只能蔭封個正八品?到我孫子,只能得個從九品?不,我要我的子孫永遠不再重複我少年時的命運,我要我的子孫世代富貴,與國同休!我要立下王氏門閥,百世不朽!我管他是一刀一槍還是陰謀詭詐,我今生就要做貞觀朝以來獨一無二的異姓王!”
“瘋了!這人真是瘋了!”此時令狐德茂已經知道兒子死在他手中,對他恨之入骨,咬牙道。
“老牛!”王君可提著手中陌刀一指,面目猙獰,“今日我敢在玉門關上誅神,便敢在這軍營之中殺人。你是我的好兄弟,但是千萬莫要阻我。”
“慫恿郡王造反,謀害欽差,殺我兒子,豢養妖道謀奪王位,有不臣之心。天不罰你,朝廷律令也饒不了你!”令狐德茂大聲怒吼。
王君可兩眼血紅地盯著眾人,看著周圍的兵卒越來越多,個個面露鄙夷之色,甚至馬宏達和趙平這等親信屬下也看他如陌生人一般。他慢慢清醒了過來,當即大叫一聲,一刀將兩名兵卒斬下馬來,跳上馬背,一把抓著侯離的後背扔到馬背上,一催馬匹,疾馳而去。
王君可積威甚重,又是勇冠三軍,牛進達等人不發話,並無一人敢攔,竟然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往大營深處跑去。
“牛公!”令狐德茂目眥欲裂,“這等敗類,難道要放他離開嗎?”
牛進達和崔敦禮對視了一眼,忽然張敝大叫一聲:“糟也!”
眾人望去,卻見王君可跑到一頂帳篷邊,揮刀將帳篷撕裂,闖了進去。隨後從裡面揪出一名五花大綁的女子,扔在了帳篷外的一匹馬背上,牽著馬匹和侯離絕塵而去。
那名女子正是剛救回來的窕娘!
張敝撒腿就追了過去。
牛進達勃然大怒:“王君可,你太過了!”
牛進達當即一聲令下,率領著越騎疾馳而去。令狐德茂大喜,喊道:“各位家主,且把部曲借我,若是誅了王君可,我令狐氏必定重重報答!”
翟昌慨然應允,眾家主也被王君可一系列詭譎狠辣的手段嚇怕了,知道今日必須斬了此人,否則後患無窮,當即命令家族部曲合併一處,隨著牛進達等人追了過去。
崔敦禮這會兒才緩過神來,見李淳風臉上露出微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李博士,這都是你的計謀吧?”
李淳風苦笑:“我豈有這本事,瞬間摧毀一個國公?自然另有其人!”
“誰?”崔敦禮問道。
李淳風笑而不答,牽過一匹馬,追著去了。
王君可和侯離挾持著窕娘落荒而逃,三人從水淺處渡過疏勒河,沿著疏勒河谷折向西行。狂奔出一百餘里之後,眼前出現一座綿延的山影,湖泊和草甸漸漸稀疏,河谷越來越窄,漸漸被戈壁沙漠所侵蝕,天地間荒涼粗糲,一片蒼黃。
又奔行些許路,似乎有一座浩大的城池出現在眼前。
侯離又驚又喜,加快奔過去,到了近前不禁目瞪口呆,這竟然是一座荒廢的城市!
密密麻麻的殘敗城堡聳立眼前,有烽火臺,有城牆,有樓閣,有房舍,有街道,有廟宇,甚至有各種造型奇異的宏大雕像,只是空蕩蕩的並無一人!這座城池彷彿被風沙侵蝕了成千上萬年,一切人工的痕跡都剝落殆盡,還原出土坯的模樣。
三個人都被這一幕景象驚住了,沉默無聲地策馬行走,這城池大得無窮無盡,各種建築有如大海中的波浪,翻卷凝固。沙磧上的旋風捲起細長的龍捲,直聳天際,在城中游走,彷彿是幽冥地獄吞噬鬼魂的觸手。城中不時響起各種嘶吼之聲,似狼嚎,似鬼哭,似經聲禪唱,似鬼魂細語。
“這是什麼地方?”侯離喃喃道。
“聽敦煌人傳言,在玉門關西北邊有一座魔鬼城,又叫龍堆。
據說當年有十萬妖魔佔據其中,將方圓數百里化作妖界魔域。後來天庭派神靈下界剿滅,將十萬妖魔化作凝固的石像。”王君可沉聲道,“據說城中時常有殘留的妖魔魂魄遊走,吸人精氣,以圖重生。”
“若是妖魔鬼魂老道還真不怕,我怕的是人。”侯離勉強笑道,“咱們難道要從這城中穿過嗎?”
“聽一些走私的商隊說,穿過城中可以抵達高昌和焉耆。”王君可沉吟,“我在敦煌三年並未來過這裡,只是道聽途說。”
眾人走在一條寬闊的街道上,兩側都是高聳的奇異建築,熾熱的太陽將猙獰的暗影投在腳下,連馬匹都有些畏葸不前。忽然間,王君可一勒馬匹,凝望著前方。
只見前方緩緩馳來一匹戰馬,魚藻騎在馬上,堵在街道中間!
“魚藻——”王君可驚喜交加。自從十餘日前魚藻帶著李澶殺出瓜州城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女兒,卻沒想到今日喪國失位,狼狽逃亡之時竟在這裡相遇。
魚藻悲傷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半晌沒有說話。此時的王君可極為狼狽,盔甲也破了,從一品的紫色官袍也髒了,披頭散髮,渾身都是乾涸的血跡,在魚藻的記憶中,阿爺從來都是舉止從容,勝券在握,似乎天下從來沒有難得倒他的事情。
可是一日之間,卻從大唐的人臣巔峰跌落到了國之叛逆,倉皇逃亡。
這時又聽見馬蹄聲響,李澶握著長槊,從一座凝固的祭壇下繞了出來,兩人呈夾角,堵住王君可的去路。
王君可臉色變了:“魚藻,你是來阻我的?”
“阿爺!”魚藻哭道,“你還不悔悟嗎?”
“我有什麼可悔悟的?”王君可怒吼,“你若是我的女兒,就跟我走!我們父女一身本事,不管到高昌還是焉耆,甚至西突厥,到哪裡都能殺出一片天下!”
“阿爺,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魚藻瘋狂地叫道,“為了當上國公,不惜陷害一個郡王,踩著他的屍體上位!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掀起叛亂,一夜之間瓜州城死了上千人!”
“有什麼不可以的?”王君可大叫,“一個王算什麼,皇帝都死了多少?自隋末以來,誰不是踩著別人的屍骨上位的!隋末十二年死了幾千萬人,你以為都是誰殺的?還不是現在那些地位最榮耀,功勳最彪炳的人?這是天地間競爭的法則!”
“你還沉浸在亂世呢?”李澶怒吼道,“這是大唐!不再有亂世了!國泰民安,國勢日上,我們上一代人犧牲了那麼多,才有人痛定思痛,砥礪前行,才註定要營造出千百年的盛世!”
“哈哈哈!”王君可長笑一聲,“呸!什麼盛世亂世,規則是一樣的!我就不信,這盛世中就沒有爾虞我詐,權謀爭奪。像我這種出身,上位的唯一規則就是踩著更上位者的屍體!”
李澶不想再跟他說話了。
魚藻也徹底絕望,哭道:“阿爺,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亂世餘孽!”
這時,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王君可轉頭望去,心中頓時一沉,只見呂晟、玄奘和翟紋帶著五名星將從自己的側後方驅馬馳來,三方呈品字形將自己牢牢困在其中。
王君可舉目望著這座陰森兇險的魔鬼城,禁不住苦澀長嘆,他知道,單單是魚藻和李澶,根本擋不住自己的去路,可加上呂晟和五名星將自己是萬萬走不脫了。
王君可盯著呂晟咬牙切齒,“原來是你在算計我!”
“沒錯。”呂晟坦然承認,“是我讓李淳風說服崔敦禮,抓了侯離。”
“你怎麼知道侯神仙和我的關係?”王君可問道。
王君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和侯離的往來極為秘密,僅僅是幾日前自己在瓜州當上彭國公之後,侯離才開始走到人前。他看了一眼侯離,忽然一怔,只見一旁的侯離不知何時輕輕策動馬匹,朝著呂晟跑了過去。
“侯神仙!”王君可大叫,“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侯離大笑:“好教彭國公得知,老朽不姓侯,姓呂。也不是終南道士,而是遊方郎中!”
王君可整個蒙了。
呂晟淡淡地點頭:“早在三年前你初到敦煌,我就打算借用你的力量來對付士族。所以才讓同族的呂離冒充道士,博得你的信任。”
王君可目瞪口呆:“那為何直到半年前侯離才來找到我?”
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因為如果說是陰謀,這局布得也太長了,三年前侯離確實接觸過自己,可隨後就離開敦煌,直到半年前才回來。兩年半的時間,他都在幹嗎?
呂晟沉默了很久,和翟紋對視一眼,兩人神情中都有些悲涼。
玄奘心中忽然一動,卻沉默不言。
“中間自然有一些意外。”呂晟嘆了口氣,“不過天從人願,雖然沒能借你的手滅了士族,卻好歹毀滅了你這個餘孽。”
“這麼說……”王君可失魂落魄地看著窕娘,“所謂窕娘能補全我兒子的命格也是假的?”
“假的。”呂晟道,“只有你的陰謀詭詐才是真的。是你憑詐術誘騙李琰造反,踩著他的屍體登上了國公之位。”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王君可心中猶如天崩地裂,所有支撐他的力量徹底坍塌,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可能!
我今生能封異姓王的……我能建王氏門閥的……”
“阿爺!”魚藻哭著,“王氏已經不存在了。你誘人造反,形同謀逆,你害了阿孃,害了兄長,整個王氏因你而蒙羞。”
“撲通——”王君可跌下馬背,渾身都是灰土,他掙扎著想站起身,卻一跤坐倒。形容呆滯,人似痴傻了一般。
眾人默默地看著,目光中卻沒有憐憫。這是一個梟雄的末路,一匹豺狼的絕境。
窕娘跳下馬,默默地向他走來。王君可抬起頭,咧嘴笑著:“窕娘,他們說的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他們!你跟著我,嫁給我兒子,我定會廝殺出一個異姓王,讓你當上王妃——”
忽然“噗”的一聲輕響。
王君可低頭,愕然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又抬頭看著窕娘,只見窕娘面無表情,將一把短劍刺入了他的胸膛。
窕娘流著淚:“這一刀,為了令狐九郎!”
窕娘拔刀,“噗”地又捅了一刀:“這一刀,為了我的人生!”
王君可苦笑著,仰面栽倒。
“阿爺——”魚藻雖然知道今日便是父親的絕路,但見到他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仍是痛徹心扉。她跳下馬奔跑了過來,推開窕娘,將王君可抱在懷中。
王君可呆滯地看著頭頂的天空,天空下是連綿的魔鬼城堡,他似乎看到無數年前正有千軍萬馬在衝殺,旌旗蔽日,鐵騎縱橫。無數將星璀璨升起,又有無數將星輝煌隕落。
“這裡是瓦崗寨嗎?”王君可喃喃地問女兒,“怪不得這些年我一直夢迴瓦崗,原來我從不曾離開。真好……”
王君可頭一歪,氣絕而亡。魚藻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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