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八十一案(全4冊)

第六十八章《西遊八十一案:大唐梵天記》(

印度河對岸,一座高岡上。

高岡上搭建了高臺,戒日王站在上面,眺望著印度河上密密麻麻的船帆,他身後站著帝國軍隊的十餘名將軍,等候他的命令。

“朕的營寨正好扼守在渡口,波斯人看來是打算從下游渡河。”戒日王笑道,“他們不打算跟朕水上決戰,而是想打一場登陸戰。那麼,朕偏不讓他們如意。”戒日王轉身下令,“傳朕的命令,帝國艦隊火速迎擊,此戰以摧毀敵方艦船為主!”

艦隊的將軍領命而去,水寨之中升起旗幟,一艘艘戰艦駛出水寨,掛起船帆,向著下游而去,截擊波斯戰艦。

雙方艦隊在印度河中流遭遇,慘烈的血戰剎那爆發。

八十丈開外,波斯人的艦隊率先發起攻擊。波斯盛產火油,這四百年與拜占庭的戰爭中大量使用火油,他們將火油裝在陶罐中,塞上白布,裝進小型的拋物袋,射程足有百丈之遠。眼看天竺人的艦隊進入射程,統領艦隊的軍團長一聲令下,戰士們紛紛點燃白布,將陶罐彈射出去。頓時密密麻麻的陶罐卷著烈火,飛向天竺艦隊。

一次齊射三百隻陶罐,彷彿空中飛翔著無數的火焰流星,紛紛落入天竺艦隊的陣列中,起碼有三分之一射中對方艦船,轟然一聲,陶罐與艦船碰撞,烈火熊熊燃燒。天竺人從未見識過這種戰法,頓時手忙腳亂,有些人急忙滅火,更有些人被火油濺射在身上,頓時慘叫四起,紛紛跳進河中。有些艦船成功將火勢熄滅,但有些卻無法控制火勢,在熊熊的烈焰中沉沒。

天竺艦隊的統領知道己方在遠距離作戰上相對遜色,急忙下令飛速前進,冒著無窮無盡的火油陶罐,將雙方的距離拉近五十丈。三十丈的水面上,天竺艦隊起碼損失掉五六十艘戰艦,上千人葬進印度河。

“長弓手,齊射!”天竺艦隊統領下達命令。

天竺人的長弓威力強大,弓的高度按照使用者的身高製作,以棕櫚、竹和各種韌性強的木材製作,弓弦為鹿筋、絲麻等材料,拉力極大。這些戰士將弓的一端撐在船板的卡槽裡,左腳蹬著弓身,雙手拉弦,箭有三肘長,數十丈之外能穿透盾牌和人體。

長弓手雙手拉弓,上千人同時齊射。長箭穿越河流上空,密密麻麻地射向波斯戰艦。頓時波斯人彷彿遭受了狂風暴雨的擊打,無論盾牌還是甲冑,均被射穿,甚至有些利箭穿透人體之後力量不竭,又穿一人!幾輪齊射之後,波斯人戰艦上彷彿被血雨洗過一般,屍橫遍地,到處都是死屍和慘叫的傷者。

雙方再度靠近,到了三十丈的距離,波斯人的弓箭也派上了用場,雙方隔著水面對射。戰況空前激烈,不時有中箭之人栽到河裡。方圓數里的河面上,屍體漂浮,鮮血染紅了河水,時而有戰艦從屍體上碾壓而過,水波動盪,死屍載沉載浮。

幾輪互射之後,雙方的艦隊驟然逼近,轟隆隆地撞進了對方的船隊。波斯人的戰艦都是漁船改造,頓時吃了大虧,不少船隻直接被撞沉。搭上百艘戰艦沉沒的代價,總算把天竺人的船速阻擋了下來。雙方爆發了接舷戰。

印度河上廝殺連天,雙方一方是捍衛家國,一方是無家可歸,戰鬥意志空前強大,一旦船隻被對方攻破,往往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肯棄船。哪怕是勝利的一方,也要付出同樣慘重的代價。

印度河西岸,波斯人的麻葛們圍繞著聖火祭壇,一起祝禱,唱著古老的祭詞。伊嗣侯三世站在高臺上,看得渾身顫抖,熱淚盈眶。

“戰士流血,罪責在朕。若是能讓我波斯子民在五河地謀得棲身之地,朕寧願死後不享聖火祭祀。”伊嗣侯三世喃喃地念禱著,“只懇求萬能的馬茲達神能護佑朕的戰士平安歸來。”

菲魯贊急匆匆走上高臺:“尊敬的萬王之王,戰況已經膠著。必須執行下一步計劃了。”

“你是統帥,下令即可。”伊嗣侯三世道。

“遵命。”菲魯贊拿起軍旗,揮舞幾下,傳令兵將他的意志一層層地傳遞。

“陛下,戰況空前膠著,恐怕無論誰勝都是慘勝。”印度河東岸,宰相婆尼也憂慮重重。

戒日王不以為然:“何謂慘勝?波斯人的目的是渡河,只要他艦隊毀滅,戰略目的就徹底失敗。整個戰局咱們就會佔據主動,進可以渡河攻擊,退可以憑河據守。說到底,哪怕兩支艦隊同歸於盡,也是咱們贏了。”

便在此時,南面的營地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喊,眾人大吃一驚,朝南方望去,只見營地南面塵土飛揚,傳來陣陣悶雷之聲。在場的都久經戰陣,同時臉上色變——這分明是大隊鐵騎奔突之勢。看情況,竟然不下萬騎!

“怎麼回事?”戒日王大喊。

立刻有斥候快馬回報:“啟稟陛下,波斯騎兵突然出現在南方三十里外,向我軍營寨殺來,如今距離不到五里。鞠陀那多將軍已經率軍迎擊!”

“波斯騎兵有多少人?”婆尼急忙問。

“應有萬騎左右!”斥候道。

戒日王臉色鐵青:“這上萬騎兵,到底是怎麼渡過印度河的?”

“這個……”斥候為難,“尚未探明。”

婆尼苦笑道:“陛下,他們出現在南方,那必定是波斯人收買了伐剌拿國,從伐剌拿秘密渡河,穿過灘塗戈壁,繞道而來。”

正在這時,又一股斥候來報:“陛下,鞠陀那多將軍全軍覆沒,波斯騎兵已經攻入南大營!”

“廢物!都是一幫廢物!”戒日王憤怒不已,“命令中軍支援,務必守住南大營!”

話音未落,只見印度河下游方向,突然桅杆林立,一支艦隊逆流而上,衝向正在膠著的戰場!那支船隊規模不大,約有百艘戰艦,但這是一支完全的生力軍,一加入戰場,立刻朝天竺艦隊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天竺艦隊頓時支撐不住,呈現潰敗之勢。

“原來他們在伐剌拿造船!”戒日王呻吟一聲,“朕輕視了這幫波斯人啊!”

這便是伊嗣侯三世和菲魯贊耗費兩年時間所策劃的渡河之策。他們先是收買了犍陀羅南方的伐剌拿國,在伐剌拿國的港口造船,提前三日,輸送了上萬的騎兵。隨後正面渡河,牽扯住戒日王的注意力。等到兩軍交戰時,騎兵發動突襲,攪亂戒日王的部署,隨後秘密艦隊加入戰團,消滅天竺艦隊。

戰況果然如同伊嗣侯三世所期待的那樣,兩支艦隊合力擊潰了天竺艦隊之後,護送士兵登陸,而這一萬鐵騎悍不畏死地對南大營發動進攻,將天竺軍隊牢牢地擋住。很快,船隊抵達河岸,剩餘的三千步兵跳下戰船,加入攻擊南大營的行列。

看樣子,他們竟然是要奪下南大營,以南大營為根基!

戒日王被氣得兩眼發暈,下令不惜代價一定要守住南大營。霎時間,天竺軍隊如同潮水般增援南大營。但南大營此時已經有大半落入敵手,雙方就在南大營的柵欄處進行爭奪戰。

“陛下,伊嗣侯三世圖謀印度河兩年,早已經想盡辦法,咱們前期吃些虧是正常的。”婆尼勸道,“只要頂住他前期的攻勢,他缺乏縱深,最終必敗無疑。”

“波斯人的船隊往來一趟要一個時辰,必須在這一個時辰內擊潰南大營的波斯人!”戒日王也想明白了,立刻下達命令。

波斯的步兵死死堵住南大營入口,而騎兵除了圍剿南大營內的殘軍,剩餘的則是側重打擊兩翼。雙方將近三萬人馬,就在這狹窄的地段內廝殺得血流成河。

步兵是波斯的基本兵種,分為弓箭手、盾牌手、長槍兵、投石手,四大兵種配合作戰已經成了波斯帝國幾百年的傳承,哪怕是靠船隊運輸過來,兵種也是健全的。他們三千人扼守南大營入口處,投石手和弓箭手率先發動遠端打擊,待到對方騎兵衝到近前,立刻退回,盾牌手掩護著長槍兵上前,將巨盾砸在地下,盾與盾的交叉位置則伸出一杆杆長槍,密密麻麻,有如棘刺叢林。

天竺的騎兵率先撞上這道棘刺叢林,衝鋒在前的騎兵人仰馬翻,有些更是連人帶馬被串在了長槍之上。但更多的戰馬則是踏碎巨盾,跌入軍陣中。波斯戰士立刻刀矛齊下,將他們刺死。

然而,隨著一波波的天竺鐵騎悍不畏死地發動衝擊,最前面的幾重戰陣紛紛被摧毀,重灌步兵在馬蹄踐踏和彎刀劈砍下,死傷慘重。營寨門口,人屍馬屍堆積如山,壘起幾尺高!

更遠的外圍,波斯的騎兵彷彿一把利劍衝向天竺人的側翼。戒日王親自指揮迎戰,令旗揮舞中,以騎兵對騎兵,雙方最精銳的鐵騎展開一場血與火的碰撞。

雙方騎兵每人都帶有兩支短矛、一支長矛,隨身武器波斯人是短劍,天竺人是彎刀。雙方騎兵衝刺,眼看接近,同時投擲短矛,上萬支短矛漫天呼嘯,密密麻麻地飛向敵人。短矛密度太大,有些甚至在半空碰撞掉落,但更多的則命中目標,無論人馬,俱是一穿而過。雙方衝刺在前的人馬彷彿驟然間遭受了狂風暴雨的打擊,掃倒一片。戰士們痛苦地大喊著摔倒,戰馬嘶叫著栽倒,就在一片雜亂中,雙方各自挺著長矛迎戰,就彷彿兩股狂飆轟然碰撞,掀起無窮的巨浪。這巨浪中,翻滾的是人和戰馬的軀體。

最前沿的騎兵撞擊之後,滾滾而來的後續騎兵穿透了彼此的軍陣交錯而過。這時長矛之類統統都已經丟掉,能派得上用場的只有彎刀和利劍。天竺人的彎刀朝著對方身體一拖而過,根本不需要費力,高速劃過的彎刀如同切割一塊黃油般撕裂了對方的甲冑,在身體上拖出一尺多長的口子,皮肉翻卷,鮮血噴湧。絕大多數波斯人中刀之後都會喪失戰鬥力,慘叫著墜下戰馬。而有些則悍不畏死,嘶吼著刺出手中的利劍,鋒利的劍加上高速的戰馬,天竺人粗陋的戰甲更是抵抗不住,中劍之後哪怕不死,也喪失了戰鬥力。

騎兵決鬥的戰場範圍要大得多,整個南大營周圍徹底成了修羅地獄,血海殺場。

戒日王站在高臺上,沉默地凝望著戰局,他知道,這次麻煩了。

“這群失去家園的波斯人,竟然有如此血勇!”戒日王喃喃道。

“他們真正的精銳,不死軍團,還沒有出現。”婆尼道。

“朕等著!”戒日王冷冷地道。

“這一戰已經變成血肉磨坊了。”婆尼嘆道,“不知道伊嗣侯三世究竟敢不敢把身家性命押在這個賭局上?”

“朕賭他不敢!”戒日王嘿嘿冷笑,“在世界諸王之中,他不是個賭徒,而是個懦夫!”

印度河上,血色殘陽。

雙方從凌晨殺到日落,整個印度河東岸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浸透,地面鬆軟得有如下過一場雨。賓士的馬蹄陷入溼土,再拔出,便是淋漓的血色。

戒日王到底沒能在一個時辰內奪回南大營,眼睜睜看著波斯人的船隊又運來一批戰士,裡外配合下,徹底殲滅了固守南大營的天竺戰士。但是在天竺人的阻撓下,波斯人也極難登陸,戰事進行了整整一日,也只不過調來了兩撥軍隊。然而加上正在戰場上廝殺的人馬,波斯人達到兩萬五千人,已經給戒日王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不過戰場的整個局勢依然牢牢控制在戒日王手中,他手中仍然有接近五萬的大軍,基本保持了對波斯人的全線壓制。

印度河西岸,碼頭高臺上。

伊嗣侯三世已經站了整整一日,一日之間,整個人都消瘦了,雙頰有兩團不健康的暈紅。大麻葛和菲魯贊站在他身邊,高臺下,是三千鐵騎,整齊列隊,連人帶馬都包裹在鋼鐵外殼中的波斯精銳,不死軍團。

渡口處,上百艘戰艦正等待出發。

“陛下,”菲魯贊正在勸說,“如今戰局呈膠著之勢,天竺人佔據地利和人數優勢,一旦短時間內無法擊破天竺軍隊,咱們最終必敗無疑。該把不死軍團押上去了。”

“大麻葛,您怎麼看?”伊嗣侯三世猶豫不決。

大麻葛鞠躬:“陛下,臣不懂軍事,還是您和菲魯贊將軍來決定吧!”

伊嗣侯三世不捨地看著腳下的不死軍團:“菲魯贊,不死軍團渡河之後,保證可以擊敗天竺人嗎?”

菲魯贊愣了一下:“這個……臣無法保證。從天竺人的騎兵水準來看,他們的戰鬥力與不死軍團相差甚遠,這三千人馬,能擊潰他萬人軍團。按正常情況,不死軍團一旦登陸,必定能給天竺人致命一擊,可戰場情勢瞬息萬變,臣……確實不敢保證。”

“那麼你想過沒有,菲魯贊。”伊嗣侯三世內心焦灼,“這場戰爭中,朕已經賭上了三萬勇士,這是在敵國境內作戰,又隔著印度河天險。倘若此戰咱們失敗,這三萬人,可能匹馬不得生還。若是朕把不死軍團也搭進去,這五六十萬的波斯婦孺,誰來守護?”

“陛下,”菲魯贊焦急不已,“渡河作戰,那就是生死豪賭。賭贏了,咱們在河對岸站住腳跟,賭輸了,有多少人死多少人。到如今咱們已經押進去三萬戰士,只能豪賭一把,將一切的生命和賭注全押上去。我波斯人,要麼一戰成功,要麼一戰滅族!”

“一戰成功,一戰滅族!”伊嗣侯三世忽然暴怒起來,“這就是你給朕的答案?你要讓朕一句話,來決定波斯全族的生與死嗎?”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幣,遞給菲魯贊,“你來擲!朕的祖父朝上,朕親率不死軍團渡河!來啊,擲啊!”

菲魯贊拿過金幣,手頓時顫抖起來。這金幣一面是聖火祭壇,一面是伊嗣侯三世的祖父,庫斯魯二世。他手中握著金幣,竟然沒有勇氣擲出去。

“你看看,”伊嗣侯三世譏諷,“這金幣上,只不過加上了朕的性命,你就瞻前顧後,猶豫難決。可朕手中的金幣,卻是整個波斯!”

“陛下,”菲魯贊長嘆一聲,把金幣還給皇帝,“臣不應該將這個決定強加在您身上。戰場之事,是臣這個將軍和統帥的決定,所有後果臣來承擔。”

“菲魯贊,”大麻葛問,“你決定如何做?”

“不死軍團,留給陛下吧!”菲魯贊笑了笑,神情中有一股決然,“臣不帶一兵一卒,孤身渡河,親自指揮。哪怕戰到一兵一卒,也要為陛下破開印度河!”

“菲魯贊——”伊嗣侯三世愣住了。

菲魯贊沒有再說什麼,深深鞠躬施禮,轉身走下高臺。到了碼頭處,登上一艘戰艦,揚帆起航,駛往對岸。

日落蒼茫,印度河上波光粼粼,那一艘戰艦在波光日影中慷慨遠去,菲魯贊再不回頭。

“啊——”伊嗣侯三世忽然瘋狂地捶打著高臺護欄,淚流滿面。

菲魯贊乘坐戰艦抵達對岸,立刻有波斯騎兵護送他進入南大營。波斯軍隊的編制按照四級,十人隊、百人隊、千人隊、萬人隊,萬人隊亦稱軍團。波斯這次先後投入三個軍團,三名軍團長已經戰死一名,剩下的兩名軍團長赫倫和紐多曼前來拜見。

“大統帥為何孤身前來?”赫倫吃驚道。

“陛下派我來指揮全域性。”菲魯讚道,“目前局勢如何?靠咱們這些人能否擊破戒日王?”

兩名軍團長對視一眼,搖搖頭:“所有的戰線都在僵持中。咱們已經鏖戰一整日,士兵們疲憊不堪,恐怕難以支撐下去。”

菲魯贊登上望樓,眺望著周圍的戰場,整個戰場亂糟糟的一團,波斯人和天竺人已經糾纏到了一起。這種情況下,除非一方死絕或者徹底潰敗,誰都無法撤出戰場。

在戰場的北面,可以看見一面高大的大纛旗,那是戒日王的王旗。菲魯贊一問才知道,從中午時分,戒日王已經移駕到了最前線,親自督戰。

“傷亡如何?”菲魯贊問。

“粗略計算,我軍傷亡一萬三千人,如今只有一萬兩千人左右。”赫倫道,“殺傷敵軍大約兩萬人。但天竺人多,應該還有三萬人。”

“竟然如此慘烈!”菲魯贊也不禁心驚,“後備軍有多少?”

“只剩下一千人了。”紐多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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