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雄咬牙切齒:“我也不知道,不過她跑不掉!她的戰馬負重比咱們更多,這平原上無遮無攔,待到她馬力睏乏,老子必定能把她抓回來!”
陽光照徹大地,上百騎賓士急行,地面上灰土飛揚,捲起長長的旋渦。
跑了有四五十里,那女子的速度果然慢了下來,但張雄卻越來越覺得怪異,阿術坐在他懷中,扭頭望著他:“大將軍,怎麼了?”
張雄皺眉:“這女子為何往王城的方向跑?”
阿術這才發現,眼下這條路,正是自己和玄奘從高昌王城來時走的那條,那女子賓士的方向,正是王城!
阿術:“難道她想進入王城?”
張雄冷笑:“不可能!她敢進入王城,我的都兵掘地三尺,也能把她挖出來!”
阿術也奇怪不已,這女子若劫持玄奘進入王城,那豈非自投羅網麼?
這時,眾人已經相距不遠,甚至連那匹馬飛揚的馬尾都看得清。兩人正說話間,沙磧上的風開始變大,沙漠中的風可不像大唐,一旦颳起,飛沙走石,一不小心,能把一張白淨的臉給打成麻子。狂風捲著沙塵而來,一瞬間張雄的騎兵連同前面的黃金面具女子,都被裹挾在了其中。
西域人人備有面巾,張雄等人急忙遮住臉,眼睛也不敢睜開,卻還努力打馬賓士,絲毫不放鬆。
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短短瞬間,這股風就颳了過去。沙磧上塵沙消散,又恢復到澄明晴朗。張雄摘下面巾,眯著眼睛朝前一看,見那匹馬還在跑,這才鬆了口氣。
“師父呢?”阿術突然大叫。
張雄一怔,定睛一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馬還在跑,但馬上的兩個人已經不翼而飛!張雄急忙轉頭四顧,一眼可以望出去四五里,土地平曠,連個溝坎都沒有,好好兩個大活人怎麼會不見了呢?
“追!包抄過去!”張雄氣急敗壞地大叫。
騎兵們散開隊形,從兩翼包抄過去,馬背上無人,馬速也降低了,很快就追上,騎兵們驅趕著馬匹停了下來。
張雄臉色鐵青地到了這匹戰馬旁邊,阿術跳下馬來,小臉慌張得幾乎變了形,問張雄:“大將軍,你不是一直盯著師父的嗎?”
“是啊!”張雄也極度不解,大冬天裡,汗水滾滾而落,“我幾乎眼睛就沒離開法師,直到剛才那一股風沙過來,我才擋了下眼睛,然後再看,法師就無影無蹤了,前後不過呼吸之間!”
張雄臉色鐵青,命令騎兵散開搜尋,轉眼間周邊四五里都已搜尋完畢,沒有一絲人影。玄奘,就在這空曠的綠洲上憑空消失了!
阿術隨著張雄和朱貴等人回到王城,他們也顧不上他,急急忙忙進宮向麴文泰彙報玄奘失蹤之事。一時之間,王宮震動,麴文泰暴跳如雷,將高昌國的重臣召進王宮議事。
阿術對麴文泰如何反應並不關心,他心中篤定,玄奘失蹤一事必然與龍霜月支有關,甚至那黃金面具女子便是她本人!這時天色已經晚了,室外溫度陡降,風沙又大,宮中的宮女和太監們只要不值勤,就都鑽進了溫暖厚實的屋子裡。王宮中顯得頗為空曠。
阿術隨玄奘來過後宮,大略記得麴智盛宮室的方位。若是換成了長安的皇宮,東宮和內宮之間除經過玄福門,別無他路,周圍都是幾丈高的宮牆,但這西域王宮的建築是高低錯落,有些兩層,有些三層,還是平頂,房舍之間往往有樓梯連線,這就給了阿術很大的便利,他爬上兩尺寬的牆壁,一路小跑,在房舍頂上穿行跳躍,不多時就到了麴智盛的宮室外。
阿術直接到了二層,在複雜的廊道間東繞西繞,竟然摸到了昨日的那座佛堂!
他的眼睛裡流露出濃烈的渴望,他知道,黃色的帷幔後面,就是那隻神秘的大衛王瓶!
但阿術很機警,沒有急於行動,而是豎起耳朵傾聽,這時已經是亥時,廊道深處仍舊燭影搖動,傳來男女的嬉鬧聲。那笑聲憨憨的,一聽就是麴智盛。佛堂裡一片漆黑,透過帷幔,只有香爐裡插的線香閃耀出隱約的光。
阿術沒敢走樓梯,抱著一根廊柱滑下來,輕輕落在了地上。他此行原本是想找龍霜月支探聽玄奘的訊息,但到了這佛堂,卻感到一股強烈的吸引,似乎那大衛王瓶正在發出無聲的召喚,充滿誘惑地等待著他。
阿術吞了口唾沫,或許太過緊張,寂靜的佛堂裡發出咕嘟一聲,倒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他歪著腦袋想了想,終於忍不住那誘惑,悄悄走上前,掀開了帷幔,然後,他呆住了——黑暗中,閃爍著一雙冰冷的眸子!一條鬼魅般的人影,正盤坐在蒲團上,嘲弄似的凝視著他!
阿術嚇得幾乎叫出來,半晌才看清,那人居然是龍霜月支!
“呃……”阿術一頭冷汗,衝她笑笑,“起夜,走錯了……”話沒說完,轉身就跑。
龍霜月支端坐不動,等他跑了兩步,輕輕一拍手,阿術霍然站住。昏暗中,他看見四處佈滿了星星點點的寒芒。那是弓箭的箭鏃!
“阿術,來,坐下聊聊。”龍霜月支笑道,“我原本以為你會來找我打探法師的下落,卻如何又看上了大衛王瓶?”
龍霜月支嫋嫋婷婷地站起身,點燃蠟燭,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阿術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灰溜溜地轉身到她對面坐下:“我……這不是找不著你麼,恰好看到了這瓶子……”他看看大衛王瓶,咕嘟又吞了口口水。
“也是,”龍霜月支笑了,“只要是人,都會對這個瓶子充滿慾望。只是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的孩子,慾望居然也如此強烈。”她玩味地看著阿術,“說吧,有什麼願望,我來幫你滿足。用不著大衛王瓶。”
阿術想了想:“我要你放了師父。”
龍霜月支如美人春睡般臥在坐氈上,淡淡地道:“你師父不在我手中。”
“騙人!”阿術大怒,“明明是你劫走了師父!那個揮鐵錘、戴著黃金面具的女子,不是你麼?”
“不是我。”龍霜月支坦然道。
“哼!”阿術絲毫不信,“是你說了要出手,然後我師父才出事的。這高昌國,除了你,還有誰會對我師父不利?”
龍霜月支搖頭不已:“阿術,我說過,你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看不懂。案嗎?這樣吧,你隨我來!”
說著她站起身來,朝阿術招了招手,阿術納悶地跟著她過去。
龍霜月支提著一盞燈籠,走出宮殿,順著一條廊道東拐西拐,在後宮裡穿行,甚至還上了幾層臺階。其中一扇角門的門口,還有兩名全副甲冑的宿衛值守,但看見龍霜月支過來,兩人叉手一禮,卻並不阻攔,任由她帶著阿術進了角門。
阿術一溜小跑跟著:“喂,你這是要去哪兒呀?難道我師父被你囚禁在宮中?”
“我說過,你師父不在我手裡。”龍霜月支淡淡地道,“只是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我讓你看明白而已。”
阿術還要再問,龍霜月支伸出玉指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到了。你若敢大聲說話,這輩子也別想見到你師父了。”
阿術急忙閉嘴,抬頭一看,猛地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兩人竟然來到了王宮中的內廷之上!高昌的內廷布局與中原大致一般,正中間是王座,兩側鋪著坐氈,朝中重臣都跪坐在坐氈上議事。只不過高昌的建築一般都有兩三層,這內廷也是,上下兩層,二層挑空,只有一圈迴廊,因此顯得更為空曠高大。
此時,阿術和龍霜月支就站在內廷的二層迴廊上,迴廊上垂著布幔,影影綽綽可以看見麴文泰以及重臣們正在議事,說話的聲音聽得清晰無比。阿術不禁悚然,連這等機密重地都能來去自如,看來龍霜月支宣稱她已徹底掌控了高昌,只怕並非虛言。
“公主,你帶我來這兒作甚?”阿術低聲道。
“噓!”龍霜月支指了指下面,“仔細聽。”
阿術將布幔掀開一條縫,詫異地看著麴文泰等人議事。
寬闊的大殿內,麴仁恕、麴德勇、張雄和尚書檯左右僕射、六部郎中悉數在座,大家一個個沉默不語,氣氛凝重。麴文泰正怒不可遏,拍著座椅大叫:“說啊!都啞巴啦?我高昌難道成了妖魅之國嗎?先是那孽子用個破瓶子迷惑了焉耆公主,隨後居然就是大唐名僧在我高昌鐵騎的環伺下被一股風給颳走!這讓本王如何向佛門解釋?如何向大唐的皇帝陛下解釋?”
張雄滿臉羞慚,站起身離開坐氈,跪倒在大殿上,連聲道:“臣無能,臣有罪!請陛下治罪!”
“現在本王需要的不是治你的罪!”麴文泰氣得手臂發抖,“大將軍,本王要你一個解釋,要你還來一個玄奘法師!”
“父王,各位大人,”麴德勇卻冷笑,“難道你們覺得,大將軍這番說辭可以讓人信服嗎?在大將軍率領上百騎兵的保護下,先是在交河城被一個女人劫持了法師,隨後一陣風吹來,法師就消失不見了!嘿,他是上天了還是入地了?要知道,城北二十餘里處,四周並無丘陵山巒,土地平曠,大將軍率領著一百精騎,眼睜睜地盯著,一百多雙眼睛居然讓法師憑空失蹤?反正我是不信的!”
阿術聽到這裡,轉頭問龍霜月支:“他這是什麼意思?師父明明就是憑空消失了呀!”
龍霜月支有些著惱:“莫作聲,再說話我不讓你聽了!”
阿術急忙扭回頭,一言不發地看著。
這時,麴文泰也有些詫異,盯著麴德勇催促:“哦?德勇,你說仔細了。”
“諸位都知道,”麴德勇站在大殿中央,環顧著眾人,“咱們高昌此前一直受西突厥的庇護,但這些年大唐國力強盛,今年六七月份,更出動十餘萬大軍主動出擊,攻打東突厥,西域諸國震恐,連西突厥都為之膽怯。更加上統葉護可汗老邁,王廷局勢動盪,因此父王定下國策,要示好於大唐朝廷。”
眾人紛紛點頭,這事大家自然都清楚,隨著大唐對東突厥連戰連捷,頡利和突利兩位可汗不敢交戰,大家也越發覺得麴文泰洞察先機,佩服不已。
“自從聽說玄奘法師要前來西域,去天竺求佛之後,父王就打算靠玄奘法師彌補與大唐的關係。一則我們都是漢人,同源同種,只要能得到大唐的支援,就能穩穩立於不敗之地;二則,更能挫敗焉耆人打算絲路改道的圖謀。”麴德勇道,“可是,咱們朝中,卻有人心懷不軌,才暗算玄奘法師,造出這法師被一股風吹走的荒誕說法!誰都知道,大唐皇帝與玄奘法師交好,他在高昌出事,大唐皇帝必然憎惡高昌,此人狼子野心,就是要破壞父王的國策!”
眾人一片譁然,紛紛看向張雄。張雄怒不可遏,霍然站起:“二王子,您莫要血口噴人,我張雄是漢人,既心慕天朝,又對陛下忠心耿耿,怎能做下這種背棄祖宗、背棄陛下的醜事!”
“哼!”麴德勇看也不看他,“父王,問題恰恰出在這裡。眾所周知,大將軍是漢派,學儒家禮儀,習大乘教法,一心主張投靠漢家王朝。此事高昌國無人不知,連大唐朝廷也十分清楚。”
“對啊!”麴文泰有些糊塗了,“既然如此,大將軍應當保護玄奘法師才對,他怎麼可能對玄奘法師不利,把高昌推向大唐的對立面?”
“父王,”麴德勇冷冷一笑,森然盯著張雄,“如此一來,被推向大唐對立面的,不是高昌國,而是父王您啊!”
麴文泰悚然一驚:“慢來,慢來,你說仔細了。”
麴德勇昂然道:“父王您和西突厥的關係無人不知,大姐又嫁給了統葉護的兒子呾度設,這些年來您對西突厥曲意逢迎,雖然說是為了高昌的生存,但在大唐的眼裡,您是靠西突厥扶持的,是死忠於西突厥的!”
麴文泰的臉色漸漸變了,麴德勇斜了麴仁恕一眼:“若是這個時候,有一位渾身上下都浸透著儒家氣息的繼承人,在一位手握軍權的漢派大將軍扶持下,向大唐朝廷示好……而父王您又因為玄奘法師出事,引起皇帝的厭惡,試問,大唐皇帝會怎麼想呢?”
此言一出,所有重臣臉上同時變色,大殿內一時靜寂無聲,針落可聞。大家都是心底沉重,一樁唐朝僧人的失蹤事件,居然牽涉了高昌的世子之爭!麴仁恕和麴德勇的爭奪由來已久,眾人都心知肚明,可誰也沒想到,麴德勇竟然藉著此事,一舉挑明,對世子派發動了凌厲的進攻。
阿術在二樓聽著,恍然大悟,回頭凝視著龍霜月支:“公主,您真是好手段!竟然要藉著師父失蹤,挑起高昌的奪嗣之爭!”
龍霜月支這回沒有阻止他說話,笑吟吟地望著他:“阿術,我還真有些佩服你了,沒想到你一個來自撒馬爾罕的孩子,竟然也知道高昌國最大的危機。”
阿術無言地點點頭,看著內廷裡像烏眼雞一樣對峙的麴德勇和麴仁恕,說:“我們粟特人行走絲路,最留意的便是沿途國家的內亂兵災。叔叔說過,高昌國看似富庶,實則隱藏著巨大的危機,一旦麴文泰駕崩,大王子和二王子必然會兵戎相見。”
“是啊!”龍霜月支感慨,“這也是我焉耆一直期待的事情,只可惜,麴文泰一直不死。”
這件事說來話長,麴仁恕和麴德勇乃是麴文泰第一任突厥王妃所生,一母同胞,麴智盛是第二任嚈噠王妃所生,至於第三任漢人王妃,並沒有誕下子嗣。仁恕和德勇這哥倆,一文一武,仁恕仰慕漢家文化,習詩書,懂禮儀,待人禮賢下士,彬彬有禮;德勇則相反,孔武有力,好騎馬控弦,征戰沙場,有萬夫不當之勇。先王麴伯雅在世的時候,極為喜歡這兩個孫子,稱之為麴氏雙璧,認為將來文武相和,必定能壯大高昌。德勇平日也以輔佐大哥,做一名上將軍為目標,哥倆感情深厚。
可是所有的美好都在數年前發生了改變,當時是隋朝大業九年,高昌延和十二年,麴伯雅在位,麴文泰還是個世子。
早在大業五年的時候,隋煬帝西巡到張掖,麴伯雅和麴文泰父子去拜見隋煬帝,受到隋煬帝的熱情款待,父子倆不但隨著隋煬帝去了一趟長安,甚至還跟隨隋煬帝親征高麗,在中原待了三年才返回高昌。
回到高昌後,父子倆決心推行漢化改革,要求“庶人以上皆宜解辮削衽”,革除夷狄之風。但改革不到一年,高昌內部牴觸嚴重,發生了“義和政變”,政變者攻佔王城。在張雄的保護下,麴氏王族逃離王城,原本打算投靠隋朝,但此時隋朝發生變亂,自顧不暇,他們只好投靠西突厥。父子倆稱西突厥是夷狄,西突厥對他們也沒什麼好感,看以前的面子,就當養著個閒人。
麴伯雅受此打擊,一病不起。關鍵時刻,麴文泰和張雄積極奔走,隋朝指望不上了,便聯絡忠於王室的高昌人以及同情高昌的西域諸國,打算奪回王位。過程極為艱難,直到六年後,他們才湊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進攻高昌。
麴仁恕和麴德勇兄弟倆的分裂就在這時拉開了帷幕。仁恕學儒家,但戰亂年月,還是武力好用些,麴德勇有萬夫不當之勇,跟隨大將軍張雄征戰沙場,屢立戰功,甚至從萬軍之中救了麴文泰的命。
麴文泰或許是死裡逃生激動壞了,當時拍著德勇的肩膀道:“若是我能奪回王位,你便是高昌世子!”
麴德勇更加賣力,趁著張雄大軍和叛軍在交河城對峙之際,率領五百騎兵繞過戈壁灘,突襲王城。叛亂者大懼,召回交河城的大軍保衛王城,張雄趁機進攻,一戰擊潰叛軍。
麴文泰父子奪回高昌之後,麴伯雅復位一年就因病駕崩了,麴文泰即位,忽然發現自己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世子是誰?
要說根據高昌的傳統,嫡長子繼承製,王位自然是麴仁恕的,可……可當初他頭腦一熱,答應了麴德勇。這樣一來問題就大了。其實就麴文泰自身而言,他喜歡二兒子麴德勇,覺得這孩子性格像自己,脾氣像自己,還救過自己的命,有勇有謀,乃是天生的王者。大兒子麴仁恕,性格綿軟,對禮儀恪守得近乎偏執,說話言行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可越挑不出毛病,麴文泰就越不喜歡他,覺得這都是裝出來的,不是本性的流露。麴氏雖然是漢家血統,但幾百年來與各族通婚,血脈裡自然有那胡人的豪爽血性,這麴仁恕讓他極為彆扭。
但麴文泰知道,高昌再也折騰不起了。若是他破壞了嫡長子繼承製,高昌將世世代代不得安寧——沒有這個傳統法則的鎮壓,誰有能力誰當國王,必定亂成一團。
麴文泰只好違心地立了麴仁恕當世子。但他對二兒子又是滿心歉疚,平日無比縱容,麴德勇眼看到嘴的鴨子飛了,心裡也一直憋著氣,一有機會就給麴仁恕和張雄找不痛快。不過可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藉著玄奘失蹤之事,單刀直入,想拼個魚死網破。
眾位大臣全都提起了心,此事一個處理不慎,就是高昌內亂,國破家亡。
張雄和麴仁恕的臉上更是難看無比,麴仁恕踉踉蹌蹌地跑過來,撲通跪下,淚水奔流:“父王,兒臣絕無此意!大唐乃禮儀之邦,君父如天,兒臣若有這種謀逆之心,大唐怎麼可能支援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麴文泰面無表情,淡淡地道:“起來吧!你是本王的兒子,你是什麼樣的人,本王自然清楚。”麴仁恕仔細琢磨,沒明白父王對自己到底是什麼看法,一邊流淚,一邊回到了坐氈上。
張雄見麴德勇如此捕風捉影,麴文泰居然不加申斥,並且表態模稜兩可,一顆心頓時冷了下來,急忙叩拜:“陛下,臣雖然斷無謀逆之心,但護送玄奘法師不力,願辭去左衛大將軍一職,等候陛下的裁決。”
麴文泰有些不好意思了,哪能因這捕風捉影的事就免了堂堂左衛大將軍的職務:“太歡,你不必賭氣。畢竟是在你護送下,玄奘法師出了事,大家既然在尋找解決的手段,就當暢所欲言。德勇是你的晚輩,心直口快你也是知道的,不必計較。”
張雄苦笑,既然自己背上了這個黑鍋,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手握兵權乃是最大的忌諱,當即堅辭。麴文泰還要挽留,麴德勇道:“父王,多事之秋,風波將起,還望父王三思。”
麴文泰悚然一驚,當即道:“太歡啊,清者自清,本王是信得過你的。但玄奘法師的下落,還必須著落在你的身上,本王給你三天時間,務必將法師找回來!”
張雄無可奈何,只好再三叩謝。
“父王,”麴仁恕猶豫半天,“兒臣有一種猜想,法師失蹤,是否和大衛王瓶有關係?畢竟,這種神異之事,此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麴文泰倒吸了一口冷氣,想起後宮裡那隻詭異的大衛王瓶,脊背上頓時冒出冷汗,心裡卻感到陣陣陰冷。他不願再說什麼,擺了擺手,讓眾人散去,自己卻呆呆地坐在王座中,愁悶不已。
大臣們都退去之後,麴文泰獨自一人坐在王座上長吁短嘆,阿術在二樓望著他怔怔出神。
龍霜月支扯了他一把:“看明白了嗎?”
阿術心情沉重,默默地點頭,隨著龍霜月支走出內廷,兩人沉默無聲地往回走。
“公主,”阿術忍不住了,“你的意思是,師父現在落在了麴德勇的手上?”
龍霜月支嫣然一笑:“怎麼,為你師父擔心麼?”
阿術點點頭。
龍霜月支笑了:“我說過,我的局早已佈下,就請法師來破解。眼下僅僅是他面臨的第一道難題而已,如果他連自身的安危都無法保證,阿術,你還是勸法師早日西行吧!”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我?”阿術問。
“小傢伙。”龍霜月支親暱地在他臉蛋上捏了一把,阿術不習慣地別過了臉,“你這麼可愛,我當然要隨身帶著你啦!嗯,等到你師父願意離開高昌,再讓他帶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