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冥扯開衣襟時倒吸冷氣,胸口的淤青泛著紫黑色,像是被人潑了隔夜的冷茶。他蘸著藥粉往傷處抹,藥罐突然被夜影劈手奪過。
“省著點用。”夜影的指節叩了叩空了一半的陶罐,碎瓷片在她腳邊泛著冷光,“那老東西的掌風裡摻著化骨散,你該慶幸只蹭到三分勁道。”
更漏聲從廊下傳來,唐冥盯著窗紙上晃動的樹影:“昨兒他揮袖子那下,我瞧著像南疆傀儡戲裡的提線手法。”
“司禮監王公公十八歲就割了子孫根進宮,在御藥房燒火三十年。”影衛的聲音突然從房樑上砸下來,驚得唐冥打翻藥罐,“五年前先帝駕崩那夜,他給國師遞了碗八寶蓮子羹。”
夜影的匕首在青磚上劃出白痕:“說人話。”
“那碗羹要了國師半條命。”影衛翻身落地,黑袍角沾著未乾的露水,“三個月前王公公突然調任司禮監,當時李玄機正在獵場圍獵。”
唐冥用鞋尖碾碎爬過腳背的螻蛄:“獵場失火那回?聽說燒死了十七個御前侍衛?”
“十九個。”影衛拋過來個褪色的錦囊,裡頭滾出半塊焦黑的虎符,“火場裡扒出來的。”
夜影突然用刀尖挑起錦囊,布料簌簌落下些黃褐色的碎屑:“這是……人骨粉?”
三更的梆子聲恰在此時響起,唐冥摸到窗欞的手頓了頓。巡夜侍衛的燈籠晃過西偏殿時,他瞥見個佝僂身影貼著宮牆根疾走,後脖頸處隱約有銀光閃動。
“昨兒挨的那掌,”唐冥突然扯開話題,“王老狗左手戴的扳指像是前朝禁衛軍的樣式?”
影衛的喉結動了動:“三年前西郊亂葬崗挖出過七具帶同樣扳指的屍體,仵作說死前被人抽了脊骨。”
夜影的銀簪突然插進青磚縫裡:“上個月初七,御膳房運進三十七罈女兒紅,酒罈封泥印著葉家的雙頭蛇紋。”
“操!”唐冥猛拍大腿,“我說怎麼王老狗撲過來時聞著股蛇腥味!”
影衛突然掀開瓦片,月光漏進來照在他掌心——半枚帶血的翡翠扳指正在滲著黑水:“兩個時辰前,我在冷宮枯井裡發現了這個。”
唐冥湊近細看時,扳指內壁的刻痕突然扭曲成葉氏族徽的紋路:“這他媽是養蠱呢?”
“那幫孫子裹得跟黑粽子似的,”小太監往牆角啐了口唾沫,竹筐裡曬乾的木槿花瓣簌簌直抖,“前兒個又抬了七口檀木箱進養心殿,箱角還滲著紅湯呢。”
唐冥的指節叩在青花瓷盞上,盞底沉澱的茶葉梗突然打了個旋兒。夜影的銀簪正插進窗欞縫隙,簪頭雕著的蠍子尾針泛著幽藍。
“昨夜裡御膳房少了三個廚娘,”老太監的指甲縫裡結著血痂,“御花園東南角的土新翻過三遍,宮燈照過去能瞧見繡鞋上的琉璃珠子。”
影衛突然抓起茶壺往地上一摜,碎瓷片彈起時映出窗外飄過的絳紫色衣角。夜影的匕首已經抵在門框上,刀刃切下半片金線繡的蟒紋袖口。
“西偏殿第七根廊柱,”唐冥忽然捻起塊松子糖扔進嘴裡,糖紙在掌心揉成團,“柱礎裂了三道縫,縫裡嵌的可不是普通硃砂。”
三更的梆子聲漏了一拍。夜影突然揪住小太監的後領往屏風後拖,唐冥袖中滑出的銅錢鏢釘穿了窗紙上的人影。慘叫聲撕開夜幕時,影衛的黑袍正掠過琉璃瓦,瓦當上蹲著的石貔貅眼珠轉了半圈。
養心殿後牆的爬山虎突然大片枯萎,露出牆皮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唐冥摸到第三塊鬆動的金磚時,指甲縫裡滲進冰涼的鐵鏽味。
“……北疆送來的雪蛤熬了七日夜……”李玄機的聲音打著飄,像被人掐著脖子拎起來的鵪鶉。
燭火猛地竄高三寸,映出對面人黑袍下森白的腕骨。那隻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正捏著青玉茶盞,盞沿豁口處凝著暗紅血漬。
“葉家要的是七星石,不是你的狗命。”茶盞在青磚地上綻開時,夜影的銀簪在唐冥掌心劃了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