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片無所謂視覺的混沌中,這片意識的“真正”主人,對其他的兩位不速之客“怒目而視”。他確信另外的兩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種憤怒,但回應他的只有從另外兩人口中,近乎同時發出的嗤笑聲。“無意冒犯。”科茲首先開口解釋,“但這件意外事故的前提是:如果你在此之前就已經搞定了他,或者他搞定了你,令亞空間本質能夠與這具身體重新統合的話,太空死靈的控心甲蟲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你,這一切也就完全不會發生。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目的就是為了給你收拾你們搞出來的這些爛攤子。而考慮到福格瑞姆的靈魂好像都已經在亞空間興奮劑的浸泡之下出了不小的問題,我姑且選擇和你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怪,但請別把自己的精力用來打擊友軍。”
“你覺得這有用嗎?”福格瑞姆輕柔地向珀伽索斯發問,語氣近似於饒有興致的誘哄,聽得人心頭髮酥,但其中確實蘊含著十分明確的惡意,“你覺得你白白浪費的這些力氣能給你帶來什麼回報呢?就算你成功搶回了自己的意識、對身體的控制權,重新回到了帝國,你又能做什麼呢?想想看,在做下這一切之後,那個小姑娘如果活下來了會用怎樣的眼神看你?你的所謂兄弟又是否能容忍你犯下的、如此重大的失誤——對了,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在說出這些的同時,福格瑞姆的意志也同樣向著珀伽索斯壓迫了回來。或許是因為他在此時格外的興致高昂,這次意識層面上的推擠格外的難以抵擋。珀伽索斯說不好自己是否在這一片方位距離都無意義的混沌當中“後退”了多少,但他作為獨立個體的邊界確實再一次地被打破,從而被迫地接受到了福格瑞姆想要傳遞給他的一些畫面:一些在他在無法抵抗控心甲蟲、徹底失去意識之後所發生的事——他向發現了自己狀態不對的阿庫爾多納揮劍,又在藤丸立香沒有反應過來的前提下,從背後將她捅了個對穿。
他不記得這些事。在莫名其妙地質疑過藤丸立香後不久,他逐漸發現,他腦中陡然蹦出來的一些想法與自己平常的邏輯並不相同時,他的感官就很快在一系列的負面感受當中斷了片。既然他沒法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自然也記不得之後發生了什麼。但他並不懷疑這些記錄的真實性——即便在意識領域也依然完好儲存下來的原體的腦力,依然令他迅速地意識到:囿於物理軀殼的自己確實無法抵抗在物理層面上施加操控的控心甲蟲,但對於以類似亞空間生物存在的福格瑞姆來說,不受影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就是為什麼,理論上,只能對物質做出影響的控心甲蟲,很難對亞空間含量至少有一半的“真正的原體”起到作用。且不說科茲這樣已經完全轉化為亞空間生物,近乎徹底拋棄了自己物理形態,只有一個以太模擬的外殼這樣的“原體”,控心甲蟲自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是羅伯特·基裡曼這樣和自己的亞空間本質接觸不良的原體,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然地以潛意識引發這些超自然的能量,從而令控心甲蟲在操縱上感到力有不逮。
作為克隆體,珀伽索斯沒有自己的亞空間本質,只能以自己的物質軀體和控心甲蟲進行一場必輸的對抗。而受到“因緣”的吸引而附在他身上的福格瑞姆既不會被他輕易地調動,也不會主動去幫助他,他什麼都沒做。他當然什麼都不會做。昔日的色孽惡魔王子樂於欣賞任何戲劇性的轉折,並從當事人的痛苦與懊悔當中獲得愉悅——尤其是坐在特等席上的時候。
珀伽索斯憤恨地咬著牙。如果他現在有一個固定的形體的話,他肯定會這樣做的。他確實因為這些自己未能控制自己而造成的後果感到痛苦和懊喪,罪惡並恐慌。這是一次毋庸置疑的失敗,比背叛更恥辱,比死亡更可怕。因此而生的強烈負面情緒在珀伽索斯的意識當中飛速地滋生,齧咬著他的心靈,帶來強烈而又醇厚的疼痛感。他知道,福格瑞姆爭歡欣地啜飲著他生出的這些負面的感受,又在他的耳邊低聲絮語著就此放棄、享受歡愉的種種好處。但暫且卡死在了自己強烈的情緒當中,不論對方的哪一種行為,他現在都一時間無從做出應對。
“接下來要怎麼做,決定權仍然在你。”科茲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他的語氣聽起來也相當漠然,並且多少有一點幸災樂禍,顯然也樂於見到另一個人在他面前沉浸在痛苦當中自我拉扯。但比起福格瑞姆,科茲至少還在這些似乎漠不關心的句子當中隱晦地提供了一條出路:“你可以選擇和他對抗,在殊死搏鬥之後抹消掉他的意識,將‘福格瑞姆’的本質收歸到你自己手中,以真正地成為一個原體——理所當然可以想見的,這個選項的成功率並不怎麼高;你也可以選擇撒手不管,就這樣墮落下去,任由對面這個曾在縱慾之主麾下的惡魔王子就這樣將你腐化吞噬,最終把你變作他的又一個軀體,回到他在銀宮當中的安樂小窩去——這當然更輕鬆些。反正,我是無所謂的:不論你們勝負如何,我都終究還是有這麼一個兄弟。”
“你不一起來嗎?”福格瑞姆的語氣中含有一種令人心碎的失望,“我們太久沒見了,正是應該好好聚聚的時候呢。別害羞啊,科茲。”
“少在那——當我——不存在——”
珀伽索斯憤恨地打斷了在場其他二人的宣言——並不是以憤恨的語氣,而是以他心中的憤恨本身。他不再努力收束自己心中翻湧著的種種懊悔與苦痛,而是直接令這些強烈的情感爆發出來,在整個意識領域翻湧,令一切都在風暴當中歸於混沌,吹散了其他所有成型的意志投射與它們可能造成影響:
“我失敗了。我犯了錯。我不完美。”他如此承認,“但我知道:犯了錯之後就得想辦法改正——而不是就這麼把爛攤子扔在原地,自己逃避到不知名的什麼地方去!”
珀伽索斯干脆地放棄了進行情緒管理,毫無保留地向著福格瑞姆傾瀉著他以痛苦與懊惱釀造而出的憤恨:“我確實不完美。我只是一個克隆體,一個以你為藍本做出的仿冒品——但我至少還具備‘知錯就改’、‘擔負責任’這種幼童都應該理解的品格!連這些都沒有的你,根本就只是一個爛成了*徹莫斯髒話*的*徹莫斯髒話*!!”
隨著這段直接投射進在場所有人靈魂中的咆哮告一段落,另一場來源於福格瑞姆的風暴立刻醞釀了起來,在轉瞬之間便將情勢變得更加混亂。被戳中了痛處的已死者惱羞成怒——現在,他可沒有莎莉士寵愛的賜福,能令他毫不費力地從痛苦之中感受到快意了。
很快,一場意識領域當中毫無章法的交鋒便開始上演。作為“入侵者”的科茲清楚,這就是他該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不過,至少先讓他笑夠了之後,再說動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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