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六年,開春。
劉備正於德陽殿中批閱奏章,忽見李翊匆匆入內,手中捧著一份加急軍報。
“陛下,成都急報。”
李翊雙手呈上竹簡,眉宇間帶著幾分凝重。
劉備接過展開,目光在簡上掃過,神色漸漸變化。
良久,他長嘆一聲,將竹簡輕輕放在案几上。
“曹操死了。”
殿中侍立的幾位大臣聞言皆是一驚。
李翊微微頷首:
“細作來報,曹操於去歲冬日病逝於成都行宮。”
“臨終前召曹丕、司馬懿等人託付後事。”
李翊初看到這份奏報時,也感到有幾分驚訝。
因為歷史上的曹操活了六十六歲。
按理說,他應該死在四年之後才對。
不知為何,他提前四年死了。
難道說是因為他這一生屢挫屢敗,有了心魔,導致心態受到了影響?
因為心態確實是影響壽命的關鍵因素之一。
劉備起身踱至殿窗前,望著窗外微微飄落的雪花,沉默良久。
這位與他爭鬥半生的梟雄,竟先他一步離世。
往事如煙,從青梅煮酒到赤壁鏖兵,從荊州對峙到中原爭奪。
一幕幕盡在眼前閃過。
“傳旨,明日大朝。”
劉備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朕要與眾卿共議此事。“
次日清晨,文武百官齊聚崇德殿。
劉備端坐案前,環視群臣,緩緩道:
“昨日得報,魏王曹操病逝成都。”
“朕雖與曹操為敵半生,然其雄才大略,實為當世豪傑。”
“今聞其歿,不免感慨。”
殿中一片寂靜。
劉備繼續道:
“曹操既死,其子曹丕繼位。”
“諸卿以為,朝廷當如何應對?”
話音未落,只見兵相太史慈大步出列,拱手道:
“陛下,曹操新喪,蜀地必然動盪。”
“臣請率精兵五萬,入漢中直取成都。”
“此乃天賜良機,絕不可失!“
劉備尚未答言,魯肅已出列諫道:
“不可!曹操雖死,然其宗室根基深厚。”
“其必委任夏侯惇、曹洪等鎮守要地。”
“更兼司馬懿在側,此人智謀深遠,頗有城府。”
“又因司馬家族之事懷恨在心,必傾心竭力輔佐曹丕。”
“此時貿然進兵,恐難取勝。”
太史慈聞言,濃眉一豎:
“此言何謂!”
“不趁此時進兵,更待何時?”
“待曹丕穩定局勢,再想取蜀難矣!”
魯肅則正色道:
“子義勇猛,然兵者國之大事也,豈可輕動?”
“曹操經營蜀地多年,城防堅固,糧草充足,又有蜀道天險。”
“我軍若孤軍深入,糧草供給困難。”
“一旦受挫,進退維谷,悔之晚矣!”
“況古往今來,滅蜀本非易事。”
“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二人爭執不下,劉備目光掃過群臣。
見荀攸立於文官之列,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似有所想。
劉備遂問道,“公達可有高見?”
荀攸今年已經六十一歲了。
他也比歷史上的自己活得要久。
按理說,到了他這個年齡,已經鮮少過問朝堂之事了。
畢竟到了他這個年紀與名望,只需要讓自己平穩落地就可以了。
多說多錯,萬一犯了點兒什麼錯誤。
只會使得自己聲名掃地,晚節不保。
不過既然劉備問起,荀攸乃從容出列,拱手道:
“陛下,太史將軍欲速戰,魯大夫主張謹慎。”
“……二者皆有道理。”
“然臣以為,若只起中國之兵,急難取勝。”
“須用五路大兵,四面夾攻。”
“令曹丕首尾不能救應,然後可圖。”
劉備眼中精光一閃:
“哦?不知是哪五路?”
“公達可細細道來。”
荀攸展開手中地圖,指點道:
“其一,可修書一封,差使往西涼羌族部落,見羌族酋長。”
“賂以金帛,令起西羌之兵,先從旱路取武都。”
“羌人悍勇,曹軍必分兵抵禦。”
“其二,再修書遣使齎官誥賞賜,直入南蠻,見蠻王孟獲。”
“令起南蠻之兵,攻打益州、永昌、牂牁、越嶲四郡。”
“以擊西川之南。”
“蠻兵熟悉地形,可擾曹軍後方。”
“其三,遣使入交州,命交趾太守士燮走西水,猛攻益州郡。”
(益州有益州郡)
“士燮久鎮嶺南,兵精糧足,必能牽制曹軍部分兵力。”
“其四,差使至降將申儀處,令起上庸兵,西攻漢中。”
“申儀素有勇略,又熟悉漢中地形,可為我軍前驅。”
“其五,命馬超起關中之兵,會合涼州李嚴部。”
“由京兆徑出陽平關取西川。”
“馬超威震西涼,足可令曹軍聞風喪膽。”
荀攸說完,拱手道:
“五路並進,共大兵十二萬。”
“曹丕本非治世之主,手下倚仗不過司馬懿耳。”
“其縱便有呂望之才,安能當此乎?”
劉備聽罷,微微頷首,隨即環視群臣。
“諸卿以為如何?”
這個提議劉備還是比較認可的。
因為不用起中原之兵,漢朝本土主要動用的就是雍涼兵馬。
那個地區的兵馬,本就是軍費開支最大的地方。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不用白不用。
至於其他四路,都不需要劉備來承擔糧草軍費。
所以對漢軍而言,打贏了當然最好。
打輸了,也不會有太大損失。
劉備頷首,正色道:
“既然諸位都沒有意見,朕便照此意辦理。”
“著令內閣即刻擬定章程,另密遣能言善辯之官四員為使。”
“分赴羌族、南蠻、交州、上庸。”
“另傳旨馬超,令其整備兵馬。”
“與李嚴部會合,準備出陽平關。”
“……臣遵旨。”
眾官齊聲應喏。
朝議散後,雪下得更密了。
劉備未乘鑾駕,只命兩名內侍掌燈,獨自踏雪往未央宮行去。
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很快融化成水珠。
洛陽的天氣向來如此。
“傳首相。”
劉備在未央宮坐定後,對侍立在側的黃門侍郎道。
不多時,李翊匆匆而至。
他身著絳紫色朝服,腰間玉帶微斜,顯然剛從繁忙公務中抽身。
見劉備面色凝重,李翊整了整衣冠,恭敬行禮:
“臣李翊,參見陛下。”
劉備盯了他半晌,才道:
“子玉,今日朝議,你為何一言不發?”
“須知,卿為內閣首相,百官之首。”
“魏國發生如此大事,你卻緘默不言,甚失朕望。”
李翊這才直起身來,卻不急著辯解。
只是靜靜站著,任由窗外雪光映在他清瘦的面龐上。
他今年以及四十四歲。
一晃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二十多年了。
他早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
取而代之的,是鬢角已見霜白,眼角細紋如刀刻般深刻。
“……陛下。”
良久,李翊才緩緩開口。
“非是臣不欲言,實是臣拿不準該不該出兵魏國。”
劉備眉頭緊鎖,沉聲道:
“卿乃朕之肱骨,算無遺策,智謀超群。”
“怎會拿不準?”
“陛下明鑑。”
李翊輕嘆一聲,“若論行軍佈陣,臣不如荀公達。”
“論審時度勢,臣不及魯子敬。”
“且近日臣忙於學政之事,對魏國局勢確實瞭解不深。”
前兩句謙辭,劉備就當是沒聽見。
顯然李翊後面那句話才是他想說的重點。
那就是這段時間,李翊的精力一直忙於學政。
也就是改革察舉制,為科舉選官制鋪路。
這耗費了李翊大量的精力與時間。
所以他對外國之事已鮮少過問,也算是放權吧。
正如荀攸提出的五路大軍伐蜀事宜。
在李翊看來,能不能成功不好說。
但不論成功與否,試一試不吃虧。
畢竟漢朝只動用了雍涼地區兵馬,這本就是軍支大頭。
贏了就是賺,輸了那也吃不了多少虧。
安心交給下面人去做就行了。
劉備神色稍霽,示意李翊坐下:
“那依愛卿之見,覺得公達這五路大軍之策,能否成功?”
李翊坐在繡墩上,雙手交迭置於膝前,沉吟道:
“難說。”
“哦?”劉備挑眉,“此話怎講?”
“五路並進,看似周全,實則各路人馬難以協調。”
李翊分析道,“羌族、南蠻雖勇,卻難持久。”
“交州士燮素來首鼠兩端,未必肯盡用全力。”
“上庸申儀新降未久,忠誠堪憂。”
“唯有馬超一路可恃,然關中兵少,恐難獨當大任。”
劉備若有所思地點頭:
“……子玉所慮不無道理。”
“不過你方才說忙於學政,是何要事讓你連軍國大事都無暇顧及?”
提到此事,李翊眼中突然有了光彩:
“陛下容稟,臣近日正大興學校、私塾。”
“又在與各大世家周旋改革選官制度之事。”
“朕記得你曾上奏過此事。”
劉備回憶道,“如今進展如何了?”
李翊無奈地苦笑一聲,嘆道:
“……阻力重重啊。”
“臣於去歲給舉孝廉定了個新制。”
“每郡十個孝廉名額中,須有三個寒門子弟。”
“兼之此前規定所有孝廉必須透過考試才能授官。”
“那些世家大族表面應承,背地裡卻陽奉陰違。”
“臣不能面面俱到,最近也是為著此事忙得焦頭爛額。”
劉備聞言,眉頭又皺了起來:
“竟有此事?”
“上月南陽郡舉了十二個孝廉,全是世家子弟。”
“此不僅違反名制數量,還違背臣定下的新規。”
“下面回覆說實在找不到寒門人才,目今我已派士元去南陽調查此事了。”
“濟南郡倒是舉了兩個寒門,卻是當地豪強的遠親。”
“家中田產比小世家還多。”
李翊說到這裡,語氣中帶著幾分壓抑的怒意,又有幾分無奈。
“更有甚者,公然宣稱‘寒門無雅士’,拒絕推舉寒門子弟。”
“放肆!!’
劉備拍案而起,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這些人是不是覺得朕太過仁厚,就敢不配合朕的首相推行新政?”
李翊連忙勸道:
“陛下息怒。”
“這些世家盤踞地方數百年,樹大根深,一時難以撼動。”
“改革之事,急不得。”
強如光武帝劉秀,就搞一個度田制,清理世家的土地人口。
都差點兒陰溝裡翻船,把漢家江山給丟了。
所以對於世家大族,李翊一直推行的溫水煮青蛙的策略。
步子邁太大,就是下一個王莽。
凡事都需要緩緩來。
劉備停下腳步,凝視著李翊疲憊的面容,忽然嘆道:
“子玉,你太辛苦了。”
說著,親自為李翊斟了一杯熱茶。
“改革選官制度確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朕知你心意。”
“寒門才俊埋沒草野,實是國家之失。”
李翊雙手接過茶盞,眼中閃過一絲疲倦。
“……陛下明鑑。”
“臣以為,治國之道,首在得人。”
“若選官之制不改,寒門才俊永無出頭之日,朝廷終將被世家把持。”
“卿所言極是。”
劉備坐回龍椅,語氣堅定,“不論如何,朕都會成為你最堅實的後盾。”
“若有世家膽敢阻撓新政,朕絕不輕饒!”
李翊起身,鄭重行禮:
“臣謝陛下信任。”
“有陛下此言,臣雖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好了好了,”劉備擺手笑道,“你且說說,下一步打算如何推行新政?”
李翊重新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呈上:
“今年是章武六年。”
“時值新年,臣又擬定了《興學令》。”
“欲在各郡縣設立官學,招收寒門子弟。”
“又設‘明經科’考試,透過者可直接授官,繞過孝廉推舉之制。”
“……嘶,繞過舉孝廉,那些豪強能答應麼?”
“況且設立官學耗費巨大,國庫可支撐否?”
李翊早有準備,道:
“臣與內閣核算過,先從冀州、荊州富庶之地試行。”
“待見成效後再推廣全國。”
“且各郡縣原有學舍可加以修繕利用,不必全部新建。”
李翊依然是採取溫和的手段。
知道你世家會反對,那我縮減規模,減少名額總行了吧?
難道你們這些手握土地、人口的世家豪強們,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朝廷嗎!
總之,李翊就是在給世家們投下慢性毒藥。
等到他們毒發身亡那一天,就是李翊貫行自己新政的那天。
“此外,臣以為應該在各州設立‘勸學官’,專司督導學業。”
“這也是為了鼓勵寒門子弟入學求仕。”
君臣二人又詳談良久。
直至宮燈將盡,內侍來添油,劉備才驚覺時辰已晚。
“時候不早了,子玉且回去歇息吧。”
劉備關切道,“朕觀你面色不佳,切莫太過勞累。”
李翊起身告辭:
“臣告退。”
“陛下也請保重龍體。”
……
章武六年,夏。
成都城內暑氣蒸騰。
魏王曹丕自繼位以來,大興土木,擴建宮室,欲顯新朝氣象。
這一日,他正在新修的文昌殿內與近臣議事。
忽見殿外侍衛倉皇奔入,跪地急報:
“大王!邊關急報!”
“齊國劉備調集五路大軍,分進合擊,欲取西川。”
曹丕聞言,手中葡萄串“啪”的一聲落地,落成數粒在地。
他猛然起身,厲聲道:
“細細報來!”
那侍衛額頭沁汗,聲音微顫:
“第一路,馬超起關中兵,匯合涼州李嚴部,直取陽平關。”
“第二路,乃降將申儀,起上庸兵,進犯漢中。”
“第三路,交州士燮,起嶺南兵,走西水,攻益州郡。”
“第四路,蠻王孟獲,起南蠻之兵,犯益州、永昌、牂牁、越嶲四郡。”
“第五路,西羌羌王,起羌兵,犯西平關!”
“五路大軍,來勢洶洶!”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曹丕面色驟變,跌坐於王座之上,半晌無言。
俄頃,曹丕急召文武百官入宮議事。
不多時,眾臣齊聚文昌殿,人人面帶憂色。
曹丕環視群臣,沉聲道:
“……諸位愛卿。”
“劉備五路伐我,諸位有何良策?”
話音未落,彭羕出列,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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