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桐有些意外於她能想到這些,雖然昨日就已經見識過女兒的聰慧,但有些政治嗅覺不靈敏的官員都未必能想得這麼深,大多人聽了議和盟約,也不過是覺得北洲夷族貪婪,大景朝廷無能,竟然答應了他們的獅子大張口。
謝桐道:“鳶兒,你能想到這些,那就更應該清楚北洲不能去。”
宋十鳶:“若是舅舅在軍中已經斷糧了呢?”
謝桐怎會沒想過這些,朝廷已經缺銀子缺到連文武百官的俸祿都發不下來,與北洲議和之後,哪裡還會管朔北軍的死活。
她心裡一直記掛著兄長,若非是兄長到了朔北後,一直有書信傳回來,言說從安南帶了糧食過去,謝桐早就要派人去朔北了。
“即便如此,娘也不能讓你嫁給五皇子。”謝桐沒被宋十鳶的話牽著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少糊弄娘,你與五皇子成親是要隨他去北洲蠻夷之地,又不是朔北,況且你到了北疆也未必能幫得上你舅舅。”
宋十鳶揉了揉額頭,沒能忽悠成功,她只能暫且放棄。
謝桐忽地問道:“鳶兒,你該不會是瞧上了五皇子?”
宋十鳶搖頭,正欲解釋,一抬眼就看見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站在院門外,他身著青色雲紋錦繡長袍,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身,線條冷峻的年輕面容有種斧鑿刀刻的英俊。
若非是那雙野性難馴的茶色瞳孔,宋十鳶幾乎要認不出他是裴岐野。
畢竟在她的記憶中,裴岐野大多時候都穿的灰撲撲的,陳舊而晦暗,唯獨那雙眼睛兇惡而明亮,就像沒人要的惡犬。
謝桐順著宋十鳶的目光看了過去,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五皇子身上穿的冬衣,這衣裳是她為允兒縫製的,但允兒試過一次似乎不大喜歡,便一直擱在碧梧院裡未曾穿過,五皇子穿上倒還挺合適,只是衣襬有些短。
大景不比北洲蠻族,男子鮮少有身高九尺的。
見他生得蜂腰猿背,謝桐是有些欣賞的,她在安南軍營長大,沒嫁給宋懷壁之前,身邊都是身姿矯健,健碩有力的男兒郎。
謝桐從宋十鳶手中拿過梅花槍,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站在院門處的人聽見,她道:“既然婚事作罷,你與五殿下知會一聲。”
說完,謝桐提著梅花槍回了正房。
見裴岐野遲遲沒進院子,宋十鳶出聲道:“五殿下?”
裴岐野這才邁步,朝她走近,他嗓音有些低啞:“我有事要外出,今晚應當不會回來住。”
他生的實在高大,宋十鳶坐在杌凳上,仰頭看他頗有些費力,她點點頭說:“好。”
院內靜默了一瞬,只有屋簷冰雪消融的滴水聲,裴岐野仍站在跟前,高大的身影存在感極強,完全覆蓋了她。
宋十鳶想起小西山那晚,他將外袍全都裹在她身上,揹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裡,
小西山雖然有個小字,但實則山峰極高,只憑借腳力走下山,至少要三個時辰。
宋十鳶心情有些複雜,她清了清嗓子道:“小西山那夜,還要多謝你救了我。我兄長說三皇子會去求皇后娘娘取消賜婚,你應當可以回宮了。”
裴岐野聽後,那雙茶色的鳳眸黯淡了一些,他沉默了片刻,在宋十鳶面前蹲下身,與她平視,才啟唇道:“我還有些事要做,能否再收留我兩三日?”
驟然收緊的距離,讓宋十鳶注意他眼底隱有猩紅的血絲,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