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頭清了清嗓子說:“剛剛我又仔細看了你的記錄,著實是詳盡……”
“看出什麼來了?”賈川扭頭問。
“死者不知有人來犯,死得倉促。”
賈川點點頭,又問:“你怎地不戴上面巾?”
“這地方沒什麼味兒了,戴著憋氣,你可有娶親?”
賈川搖頭,看向正賣力氣挖坑的高雲天說:“高捕頭……頗具才能。”
“嗨,他舅與崔知縣關係極好,平日裡他便多了幾分氣勢,但辦差卻是極認真的。”
高雲天像是知道有人在說他,突然停了手中的活兒,抬頭四處看了看,而後對賈川高聲道:“你寫好多少了?可能認得誰是誰?已經挖好十幾個,先埋一些吧。”
賈川點頭,但是沒動,他倒是想站起來指揮一下子,奈何腹中空空多時,實屬心有餘而力不足。
“勞煩鄭仵作跟高捕頭說一聲,我與順子從昨晚便沒有進食,眼下都是強撐,高聲說話都是不能,讓他命人抬屍過來,我與順子一同辨認。”
老鄭頭趕緊高聲回了話,然後又去將順子攙扶過來,順子從昨晚開始,已經哭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董樹本能兩眼一閉被抬走,順子卻不敢,他怕沒人管他,醒來時還在這裡,所以他一直強撐著。
這會兒他雙眼紅腫,身體虛弱,他以為自己就剩一口氣了,可看到賈川寫好的木牌,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嗚嗚兩聲,被賈川及時安撫住了。
“一會兒有你哭的,現在先歇歇。”
……
賈川以為做了擔架,搬運屍體的事便能容易些,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見抬來,他回頭看了好幾次,幾名衙役站在一起,始終相互謙讓著。
老鄭頭等不及了,高聲朝高雲天喊道:“你找個膽大的與我一起抬屍!”
高雲天這才發現衙役們聚在一起沒一個上前的,他頓時怒了,扔下手中工具,向前衝了幾步高喊道:“嚇尿褲的都給我過來,莫站在哪裡丟人!”
“你去?!”賈川使出全力問了一句。
高雲天假裝沒聽到,回頭找了個膀大腰圓的說:“大白天的,有啥好怕的?你去跟老鄭頭抬屍,他黃土埋到脖子了都不怕,你正值壯年,陽氣重,怕啥?”
老鄭頭冷哼了一聲,與那人一起走了。
……
一共做得兩副擔架,輪流上前,老鄭頭和那人負責往擔架上抬屍,另外兩名衙役負責抬走,賈川和順子負責認屍,埋好之後在墳前豎起寫好名字的木板。
認屍的過程並不順利,膨脹腐爛的臉,有不少光著膀子,披散著頭髮,也沒穿鞋的屍體,賈川和順子能夠找到的參照物也只有身高和直覺。
順子又是一頓哭,他這才知道賈川說的先歇歇,一會兒有的哭是真的,好在辨認破費精力,他哭了幾回便哭不出來了。
高雲天膽子是小了點,但活兒乾的利索,這邊埋著,那邊挖著,不用挖深坑,方便將來遷墳,也就容易些,等天色暗下來,四十幾具屍體全部入土為安了。
眼下只剩柴房裡那些‘活口’了。
高雲天已力竭,頂著日頭幹了一下午,汗水早就將身上的衣衫浸透,他癱坐在墳旁喘著粗氣對賈川說:“那些人,不如就扔到山澗中,給野獸添餐。”
賈川很想問‘誰去扔?’屋中那幾人因在屋中腐爛的更嚴重,抬上擔架都費勁,眼下誰不累?誰還有勁兒?誰還有膽?天可就要黑了。
賈川喝了口鄭老頭遞過來的水,輕聲說:“老鄭,陪我再去查驗一下最後死的那人。”
“好!”
老鄭頭答應的乾脆,高雲天卻不高興了。
“查驗啥?我覺得沒有必要,將他們扔到山澗中,咱們趁天沒有黑透,儘快趕回縣衙!”
高雲天說的毋庸置疑,且身體力行,一努勁站起來了。
老鄭頭扶著賈川,二人沒人理高雲天,徑直朝兩排房子最邊上,獨立的一間走去。
這間屋子是柴房,抓來的人住在這裡再合適不過了。
賈川想的是這個人之所以會被留下,肯定有原因,比如這個人的身份是個與漢王朱高煦很近,知道很多內情的人,他想找到些能佐證這個人身份的東西,若是能找到,一方面確定當晚土地廟確實是漢王的人追殺太子,另一方面也能確定前來屠巡檢司的人不是漢王的人,漢王的人就算是要滅口也是悄悄地,打槍的不要,怎會這般大張旗鼓,一副怕進不了史書的做派。
史書?賈川搖了搖頭,閒的沒事的時候他都想不起來什麼,這時候他連自己姓什麼都得反應一下,還是別費勁搜尋了。
昨晚賈川查驗的匆忙,看到死亡時間有異,傷勢不足以致命便去查驗下一具了。
當時賈川還在想:這個人若是活到我們回來,即便是個嘴不嚴的,能招供他們是漢王的人,坐實漢王想要謀殺儲君,可當晚屠殺的那些人是誰?朱瞻基不可能不查。
且屠殺之人的幕後主使若是隻為了讓朱瞻基儘快處置漢王,多留幾名活口不是更佳?費了一夜的工夫,只為了留下一個帶死不活的人嗎?
賈川想不通,怎麼看都是為了屠了巡檢司,可巡檢司礙著誰了?
老鄭頭的想法很簡單,他眼下怎麼看賈川都順眼,不過是叫他去驗屍,他巴不得看看賈川還有哪些本事。
高雲天眼見賈川和老鄭頭無視他,還是當著所有衙役的面,頓時覺得失了面子,竟是拖著發顫的雙腿追了上去,口中也沒閒著,大聲質問:“我說的話你們敢當耳旁風?”
一名衙役追上來低聲提醒:“縣尊走時可是囑咐高捕頭一切聽命那個叫賈川的。”
高雲天站住了,他想起來了,這個人背後有太子。
高雲天皺了皺眉頭,嘟囔道:“莫不是太子誤信了人?不行,我得盯著點。”
此時賈川和老鄭頭都已進了那間屋子,屋子裡的氣味已經不是人能適應的了,哪怕他們二人戴了好幾層的面巾,已然做到區域性地區空氣不流通了,但仍是受不了,更何況遍地蛆蟲。
於是,二人將屍體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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