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川沉聲問了一句,林圩馬上想起來,死者的侄兒曾拖人給過一些,當時說的好像是家人想早些讓死者入土為安,因沒有過分要求,所以給的鈔銀必定不多,可眼下賈川要的是能讓老木匠一家安穩過年的數,林圩有些心疼,卻又不得不給。賈川還囑咐,張三李四這倆人也需儘快抓捕歸案,這等樣的下人去到誰家都是禍患,林圩連連點頭。
賈川要到鈔銀便去牢房,親自幫老木匠去了身上枷鎖,又將鈔銀交給老木匠,更是命衙役用馬車送老木匠回家,臨別時還囑咐老木匠:“找個好郎中瞧病,我過兩日去看你!”
這話不是說給老木匠聽的,是說給送老木匠的衙役聽的,賈川不敢讓吳兵派人去,離開了賈川,誰單獨行動都會有危險,可老木匠懷中可還有不少鈔銀,只有這樣才能讓送人的衙役不敢亂來。
當錢巽知道賈川讓他等著,竟是去送別一名被冤枉的老木匠時,怒火達到了定點,之前的種種小心謹慎都被怒火燒沒了,等他見到賈川時,厲聲質問:“你心中可還有尊卑?!”
賈川心裡惦記著司房中那厚厚的卷宗,本不想搭理錢巽,但他也知道不給個回話,漢王府不會罷休,這才不情不願的來到二堂。
賈川一進門便被錢巽這般質問,他很認真的回答道:“有啊,所以先去送老木匠。”
錢巽一下沒轉過彎來。
賈川又開口問道:“你找我何事?”
錢巽做了一個深呼吸,沉下臉來,說:“原本漢王府與州衙相處的很是融洽,漢王府對州衙也是處處幫襯,知道州衙糧倉不堪用,便……”
“我還有公務在身,糧食的事不歸我管。”賈川轉身便走。
錢巽錯了一下神,賈川都快邁出門檻了,他趕緊上前拉住賈川說:“不是你要郝文三日內將糧食運回的?”
“是啊,他沒告訴你後半句?不運回我便給皇上寫信,就說漢王府私屯糧草,沒聽說誰家糧食沒地方放,放到別人家的,但運回糧食這事兒,不歸我管,你去找好同志。”
賈川扒拉開錢巽的手就要往外走。
錢巽呆愣了片刻,追了出去。
“你可知我是誰?”錢巽再次拉住賈川質問。
“我知道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還知道你是誰嗎?”賈川問的很誠懇。
錢巽腦子那叫一個亂,但還有個清晰的目標。
“漢王等了你許久了你即刻與我去漢王府拜見王爺!此乃禮數!”
“美得你!”賈川雙目一瞪:“禮數?他懂嗎?剛剛我告訴你我懂尊卑,怎麼,沒聽出來?你願意當狗,便不要往人堆裡扎。”
“你,你敢辱沒朝廷命官?!”
“你還知道是朝廷任命的?回去告訴漢王,有本事殺我,沒本事受著,我有公務在身,沒工夫聽你亂吠。”
錢巽氣得亂了分寸,嚷嚷道:“來人啊,將此人綁去漢王府!”
錢巽倒是有隨從跟隨,但只有兩人,兩人識趣的看了看陳默,象徵性的向前邁了一步,便站住了,他們慶幸賈川身邊的一個矮個子開口了。
“長史,掌王府之政訟,輔相規諷以匡王失,若王有過,則詰長史!長史有奉王令旨行事,務要停當,有窒礙難行者,當竭忠諫止之責,如有懷姦依勢、以售私情、害地方者,撫按三司會同參奏治罪!長史有勸導藩王尊君明禮,維護地方安寧之重責。”
吳兵上前說了一通賈川似懂非懂的話後,又退了下去。
錢巽喘著粗氣,在想這人是誰?賈川嘆了口氣,問吳兵:“藩王府長史任期可有固定年限?”
吳兵又上前一步答道:“無固定年限,但也遵循三年初考之規定,朝廷隨時可做任期調整。”
“哦,就是說隨時可調換長史。”
“是。”
錢巽在吳兵說出‘若王有過,則詰長史!’時腦子便清明瞭,他當時也是因為這句話才投靠了漢王,曾經被漢王軟禁過的長史是幸福的,就像他剛調任到此時一樣,被軟禁,被架空,不知道王府的任何事,多好!但有個條件,就是要在漢王反之前又被調離,不然,漢王反的時刻必定一劍送走。
先帝繼位後,頻繁更換漢王府長史,一是為了加強對漢王府的監控,二是避免長史與漢王勾結,就問這個時候誰願意來樂安做這個長史?
新皇登基便將他調任此處,時間並不長,他不願意來啊,來了之後也被漢王晾曬了幾日,而後又軟禁一般的隔離了幾日,再然後朱恆過來跟他聊了聊,聊的很直接,當時便用到了這句話‘若王有過,則詰長史’。
何意?
你雖然長著一張嘴,但沒用,只要漢王在你任期反了,你便是死罪。
能不能做個忠臣?能啊,朱恆說的很明白:“你剛調來王府,想要調離怕是沒這麼快,王爺的脾氣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忠臣沒那麼好做,長史之責你最是清楚,有些公務做不到便是罪過,更何況,若是某些事一旦王爺做了,你知不知情的都是死罪,相反,你若是真心輔佐漢王,來日……必是內閣中一員,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京中那位既然將你派來,便是已將你捨棄。”
錢巽思想上抗爭過,他想起任職之前皇上特意招他進宮,面對面的囑咐過他:“……今簡爾為長史,宜悉心輔道,諭以德義,使博究經史,以知古先聖賢之行事,及修身齊家之道,屏邪佞,親忠良,隨事規誨,務歸於正,爾等慎毋阿順,苟容畏縮不言,以負朕委託之意。”
當時錢巽聽得便心中哇涼,漢王又不是個孩子,還能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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