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代善攏著袖袍,冷笑幾聲,“沈世魁這老狗!去年鐵山沒打死他,倒讓他愈發張狂了!……無能至極呀!”
皇太極聞言,臉色不由沉了下來。
無能至極,所指何人?一年多前,他親率大軍征服了朝鮮,在班師回兵時,曾命阿濟格帶兵圍攻鐵山,並聯合朝鮮水陸兩軍趁機攻破皮島,從而徹底拔除這根令人難受至極的“釘子”。
卻不想,數萬清、朝聯軍竟然在鐵山城下碰了個頭破血流,損兵數千,也沒啃下鐵山城分毫。
雖然損失的兵力大多為朝鮮僕從部隊,但滿洲八旗和漢軍八旗也有千餘傷亡,搞得比整個徵朝行動損失還要大。
這讓皇太極惱怒不已,也大大失了臉面。
鐵山既然無法攻下,那麼位於海上的皮島就更不要指望了。
朝鮮水師還未接近皮島,便被東江鎮水師給攆得一路南竄,直接躲回了江華島。
皇太極從未想過,鼠輩一般的東江鎮居然會如此難對付。
猶記得,那個毛文龍尚在的時候,雖擁兵十餘萬(號稱),卻也不敢在陸上跟我大清甲騎正面對戰。
他們也就搞些雞鳴狗盜之類的偷襲,何曾會像現在這般,敢於在鐵山築城,而且大模大樣地駐守其中?此前,我大清鐵蹄又不是沒踏破過鐵山城。
怎麼到了現在,數萬大軍圍攻,竟攻之不下了?
事後,阿濟格回報,說鐵山城明軍的火器甚是犀利,而且城防也建的堅固,防禦部署更是極為巧妙,無論從何處發起強攻,都會遭到明軍數個方向的打擊。
圍攻月餘,朝鮮人的屍體幾乎將城壕都填滿了,也無法攀上城牆。
更糟糕的是,東江鎮明軍利用水師舟船,往來期間,不斷更替城中守軍,輸送各種補給,根本沒法將其困死。
我大清八旗撤回遼東休整還未幾個月,便從漢城傳來訊息,說是朝鮮水師在江華島附近被東江鎮給堵上了,然後在數艘新洲人炮船的助力下,全軍覆沒。
從此之後,整個遼海便是明軍舟船縱橫往來的天下,再無朝鮮掣肘之危。
緊接著,朝鮮那位被廢十餘年的光海君突然現身,號召所有朝鮮軍民推翻李倧的統治,驅逐我大清的勢力,重新迴歸大明藩籬。
結果,李倧也是一個妥妥的廢物。
他派兵數度進攻光海君所據的康翎郡,結果不僅沒有解決對方,反而在戰場上一敗再敗,竟然奈何不了人家。
據悉,光海君在短短數月時間,便召集了三五千部眾,還得新洲火器相助,勢力一時大張,引來諸多舊邸臣子投附。
若是任由這般發展下去,整個朝鮮怕是要來一場奪位大戰。
戶部左參政馬福塔帶著人過去瞧了瞧,發現光海君所據的康翎郡乃是一處半島地形,三面環海,正對大陸的方向,修築了數座堅固的石頭(水泥)堡壘,城頭佈設多門火炮,防禦設施竟與鐵山城相若。
別說戰力孱弱的朝鮮人無法攻入其中,就是我大清八旗精銳過來了,也同樣會感到頭疼不已。
也就是說,這種城池圍也圍不死,攻也攻不下。
除非,手中有一支善戰的水師,從水陸兩個方向進行長期圍困,迫其彈盡糧絕,最終不戰而降。
這朝鮮怕是要亂將起來了。
一念至此,皇太極就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
好不容易才將朝鮮納為藩屬,使其變成我大清予取予求之地,一旦其國內生亂,如何還能穩定地向我大清提供征戰所需諸多物資?
多爾袞、嶽託等人領兵南下伐明,耗用無以計數,我大清數度詔令朝鮮,輸入谷糧、生鐵、布帛等物資。
但朝鮮上下極盡推諉拖延,聲稱國內征戰不止,地方殘破,根本無有積蓄物資以輸遼東。
在我大清催逼甚急時,才不情不願地提供些許糧米,押運至盛京。
而可惱的是,駐鐵山明軍卻頻頻派出精銳騎軍,偷襲運糧車隊,使得物資輸入極為不暢。
“遼南動向如何?”皇太極沉吟良久,突然發問。
范文程低聲道:“探馬來報,黃龍正在旅順、金州集結兵馬,似有北上之意。”
代善嗤之以鼻:“寒冬臘月,明軍敢出城野戰?留駐於遼陽的五千八旗鐵騎正愁沒有活動筋骨的機會!”
“不可輕敵。”皇太極瞥了他一眼,聲音平穩,“黃龍此人,在遼南這幾年,頻頻北上侵襲我大清界所屯寨,雖然動作不大,但誰敢保證他不會冒險全師而動?”
“如今,盧象升新喪,明軍敗師數萬,明廷必會嚴令各地出兵牽制,不可不防。”
他踱到炭盆前,看著燒紅的木炭:“多爾袞那邊到哪兒了?”
“昨日接到軍報,大軍避開德州,由東昌、臨清等地渡過運河,然後分兵三路,一路向高唐,一路向濟寧,一路直奔濟南。”范文程補充道:“但,洪承疇、孫傳庭所率秦兵也……”
皇太極抬手打斷他:“差不多了,該讓他們回來了。傳旨,著多爾袞將所掠人口和財物即刻北返。”
“另外,告訴朝鮮使臣,想要我大清派兵助剿光海君,先送些東西過來。”
他轉身時,大氅帶起的風撲滅了最近的一盞宮燈,陰影中只聽見冰冷的聲音:“等開春冰消,朕要再徵朝鮮,先斬了沈世魁和光海君這兩條禍根。“
殿外,北風捲著雪粒拍打在窗紙上,簌簌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