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和昨夜的一模一樣,明亮得幾乎有些刺眼。
不,也許不只是和昨夜一模一樣,它甚至就像是從某個人的記憶裡走來的。
淺井成實抬頭看向窗外,那個清冷的銀輝,和兩年前自己看到的——還是一模一樣。
今月曾經照故人。
而現在,月光就透過村公所二層盡頭那扇敞開的窗戶。
它順著被夜風拂起的、柔軟的輕質紗簾,就這麼一路鋪過木製的地板,鋪至走廊的另一頭——
月光就披在柯南的肩膀上。
他站在原地,身形微微顫抖。
播音室的大門開著,柯南就看到黑巖辰次,這位現任的村長伏在那錄播裝置上。
一把鋒利的小刀從他的後背沒入身體大半,幾乎只剩下刀柄,那抹在他後背泛開的的血色,在燈光下就顯得異常刺眼。
黑巖辰次也死了。
這個自己在一小時前還看過筆錄的,還聽到過聲音的人,就這麼死在了自己眼前。
他的半邊臉對著房門,眼睛睜得大大的,柯南彷彿能從中看到某種震驚和不甘。
柯南的只覺得自己有些恍惚,什麼東西在胸腔中“砰”地一下崩斷了。
整個世界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柯南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離開了那具軀殼——
大家因為聲音同樣跑到二樓的聲音;小蘭擔心的呼喚聲、黑巖令子悲傷的咆哮聲、目暮警官的指揮聲……
柯南只聽見自己心跳在迴響。
“為什麼……又是這樣。”
明明他已經發現了西本健失蹤的異常。
明明他已經察覺兇手仍未收手。
以及,他仍舊是一個偵探,卻仍然沒有阻止這一點。
“明明所有的警察都在這裡!”
“我說了我不是兇手了!”
黑巖令子就衝到目暮警官面前,指責他,詰問他。
“如果不是你們非要審問我這麼久,我早就和爸爸回家了!”
她有些崩潰地將頭埋到手心,“爸爸也不會死了!”
她的聲音就拷打著柯南的內心。
兇手當著所有警察,當著自己這個“自詡為守護真相的人”的面前,堂而皇之地,再次殺了人。
柯南緊緊攥住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然後猛地一錘牆面。
“不可……饒恕。”
……
黑巖令子很難相信面前發生的事情——在她即將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時,父親死了。
她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甚至在幾句充滿絕望的怒吼後,無力地倒在地上。
但最後,為了不干擾現場,儘快破案。
在村澤週一的陪同與毛利蘭的安慰下,她最終還是被攙扶著離開了二樓。
因為今天早上趕來的法醫,在中午時分將川島英夫的屍體帶回東京進行更加詳盡的屍檢的緣故。
目暮警官的語氣有些疲憊,兇殺案竟然在警方眼皮底下發生了,他看向跟著上來的淺井成實。
“成實醫生,只能麻煩你再幫忙進行屍檢了。”
“嗯,沒問題。”
面對著目暮警官的請求,淺井成實點點頭,她從口袋裡掏出手套戴上,靠近屍體進行屍檢。
黑巖辰次倒伏在播放裝置上,血泊幾乎染紅了半個調音臺,像一張散開的血色宣紙。
她的餘光剛剛一直落在黑巖令子的身上,就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默。
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片刻後,她看向站在房間中央的毛利小五郎和目暮警官,告訴所有人她的結論。
“兇手應該是男性,否則做不到乾脆利落的一刀斃命。”
“而且目前來看,我認為兇手是在屍體被發現的前幾分鐘被殺害的。”
目暮警官點點頭:“嗯,這樣就和錄音帶的時間對上了。”
他說著,將一名警員遞給他的錄音帶從播放機裡取出,遞給一旁的毛利小五郎。
“這是《月光奏鳴曲》第二樂章的磁帶,在開頭有大概三分三十秒的空白磁帶,是沒有聲音的。”
這時,負責搜檢現場的白石警員開口報告他的發現。
“目暮警官,在死者的座椅下方,有一張用血畫成的樂譜。”
“又是樂譜!”
目暮警官的聲音總算讓柯南鎮靜下來,他從毛利小五郎身後探出腦袋。
“難道說,這也是被害人留下的資訊嗎?”
毛利小五郎剛開口分析,柯南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他甚至都沒怎麼掩飾,一口氣說出來好幾個疑點。
“如果說死者死前還有能力畫出這張樂譜的話,他為什麼不選擇求救呢?”
“無論怎麼看,死者都不可能在畫完了這一張樂譜後,再趴回撥音臺上。”
他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棕色的小筆記本和一支筆,就將面前的樂譜抄錄在本子上。
甚至,他的餘光只是掃了一眼樂譜旁還算乾淨的地面,就又找到幾個證據。
“而且,血跡也對不上,樂譜是用血畫的,如果是死者繪製的,周圍卻沒有其他的血漬,這也說明……”
毛利小五郎在聽到柯南的第一句話時,臉上還算欣慰。
而隨著柯南越說越多,他額角青筋一跳,眉頭就皺得越來越緊,然後——
“你這小鬼!”
毛利小五郎直接給了這個討厭的偵探小鬼一拳,而柯南就一個踉蹌。
剛好栽倒在血漬構成的樂譜上。
氣氛沉寂了一秒。
“欸——!”
四個人驚慌的喊聲立刻響起,毛利小五郎一把提起柯南的後領,滿臉緊張地看向地面。
柯南身下的樂譜完好無損。
“呼——”四個人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樂譜沒事就好。”
毛利小五郎把柯南放下來。
然後,為了掩飾自己剛剛險些犯下大錯的行為,他就看向一旁的白石警員。
“走廊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白石警員很有眼力,他裝作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彙報自己的發現。
“據長島的描述來看,二樓的窗戶一直都是關著的,目前來看,兇手應該是從窗戶逃跑的。”
“不過……”他頓了頓,“川田已經去看過了,那扇窗戶通往村公館的後院,也就是海崖。”
“什麼!”毛利小五郎跳起來,“那豈不是說,兇手可能逃到城堡裡去了?!”
目暮警官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昨天為了避免給大家運送壽司要再走一遍鋼琴房的後院,也為了避免兇手趁機再次動手或者消滅證據。
鎖著的城堡的大門被他下令開啟了。
“立刻派人去城堡檢視有沒有西本健的蹤跡!”
目暮警官就吩咐另外一名警員立刻去城堡看看,然後他看向毛利小五郎。
“不過,也有可能是在場的其他嫌疑人動的手,畢竟清水和村澤當時也沒有不在場證據。”
……
在吩咐另一名警員去將剛剛拍攝的照片沖洗出來以後,目暮警官就和毛利小五郎來到樓下。
他先向所有人簡單解釋了一下警方目前的線索。
然後看向留在現場的幾個人,想要問問西本健和黑巖辰次有沒有什麼矛盾。
黑巖令子還算堅強,她的情緒剛剛緩過來了。
不過,目暮警官的話就讓她再次變得憤怒起來,她伸手指向清水證人:“一定是清水乾的!”
“你們還不明白嗎?”
她眼中帶著一抹怨恨,看向清水正人。
“爸爸和川島都是這次村長的候選人,只要除掉了他們兩個,他就是村長了!”
清水正人連忙反駁:“我怎麼可能那樣做,不過是一個村長的位置而已!”
“我怎麼可能就為了這個殺人呢!”
而在大家開始為此爭吵起來,目暮警官試著和毛利小五郎拉住情緒激動的黑巖令子的時候。
毛利蘭看到柯南少有地皺著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手裡的筆記本。
“柯南?”她俯下身子,“你在看什麼呢?”
“我在看犯人留在案發現場的樂譜。”
柯南抬起頭,“這些符號一定是那個犯人留下來的,這些升號和降號,一定是包含了某種資訊的暗號。”
淺井成實被柯南的推理吸引了目光,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藍色寶石,緊接著就聽到毛利蘭對那個孩子的提示。
“這些符號,應該是分別指鋼琴的琴鍵吧?”
如果升號和降號分別代表鋼琴的黑鍵和白鍵的話,將鋼琴鍵對應字母表排列出來就是——
柯南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明、白、了、嗎?下、一、個、就、是、你、了。”
不知為何,剛剛還在吵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
所有人齊齊地將視線投到開始“推理”的柯南身上。
而小蘭同樣看向柯南:“柯南?你知道琴譜的意思了嗎?”
“嗯。”柯南點點頭,“知道竅門的話,這個暗號其實並不複雜。”
“只要把這些音符,按照從左到右的彈奏順序,以從a到z的順序排列就行了。”
“那第二幅樂譜呢?!”
毛利小五郎猛地探過頭來。
他好像一下子忘記了剛剛他還告誡柯南不要在案發現場亂跑,也突然不介意柯南介入到案件裡了。
“第二幅琴譜的話……”
柯南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他同樣一字一頓地把那句話念出來:“業火的怨恨,將在這裡消除。”
業火的怨恨?!“那……那不就是十二年前那位縱火自殺的鋼琴家……”
黑巖令子有些發抖的聲音響起。
而在場的幾個人頓時如同被雷劈中一樣,平田和明更是又一次露出了驚慌的神情。
“是……是麻生圭二的鬼魂回來報仇了!”
“根本就沒有什麼鬼魂啊!”說話的是長島。
這位在兩年前曾在村公館和城堡都守過好幾夜的老警員開口道。
“當時人們最後在麻生圭二的宅邸裡找到了他的牙齒遺骸,而我也在鋼琴房守過好幾夜了。”
“當時整個宅子都被燒完了,唯一保留下來的就是一個裝著一份樂譜的保險箱。”
又是樂譜!
毛利小五郎一個激靈,他衝到長島面前。
“那份樂譜在哪裡?!”
“就在村公館的倉庫裡頭,”長島指了指不遠處,“就是那間房間。”
“不過因為房間鑰匙和保險櫃鑰匙都在鑰匙串上,我平時也不怎麼過來,我把它放在山下的派出所裡了。”
“那你還不趕快去拿!”目暮警官也衝了上來。
“啊!我現在就去!”
看到長島警員跑出村公館,柯南立刻追了上去,“我也跟你一起去!”
……
在滿月的光輝下,那條顛簸的土路幾乎要讓這輛老警車散架。
坐在副駕駛的柯南總算有機會問問這個經歷了許多的老警員了。
“當初那個鋼琴家,真的是自己縱火的嗎?”長島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明智君(也就是柯南),回覆道:“目擊者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