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知道啦,那沒吃完的飯我就先替你放保溫盒裡啦。”南條愛實拿起椅子,在男人走到德川晴彥身前時再放在了他的背後。
腰間掛著灰撲撲令牌的男人下意識坐下,低著頭沙啞道,
“好久不見。”
德川晴彥沒有說話,他實在想不起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行走。
只是當他抬起頭,就看見了一張在如今仍算不上成熟的面龐……還有那一雙飽經風霜的滄桑眼瞳。
平靜。
好似任何事情都已經無法讓這對眼瞳生起波瀾。
簡直,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人該有的眼神。
在他的身後,面容漠然的南條愛實無聲地佇立著,用著看死物的眼神盯著他。
似乎是脫離了男人的視線,所以才變回了真實的模樣。
男人笑了下:“德川閣下,我只是想問問你現如今現世的一切基本情況而已。”
就如他所說的,男人問的都只是一些只要在現世待上幾個月就能打聽到的基本情況,完全不涉及機密。
所以德川晴彥如實回答。
十分鐘後,短暫的詢問環節結束了。
空氣突然被漫長的沉默所吞噬。
良久,上杉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南條姐你說得對,還是把他殺了吧。”
“——這樣的世界,果然還是毀滅算了吧。”
在德川晴彥恐懼的目光中,南條愛實隨意地收緊了五指,再遲疑地朝著上杉澈問道:“但是,在這之後會變好嗎?”
“誰知道呢?”
上杉澈站起身,擺了擺手,“總之,不會出現再比現在更壞的情況就對了。”
他側過頭,笑了一下:“後人的事,就讓後人去想吧。”
現在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想方設法將平等的行走國度繼續在兩座臨近的“地獄”的夾縫之中繼續延續下去。
南條愛實凝視著那道稍微有些佝僂的背影,回想起了十年前,在荒川區因赤潮而毀滅後而被他救濟,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從那個瞬間開始,她就明白了上杉澈是和她一樣的人。
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喜歡上了他。
很奇怪,只要是被她所喜歡的人或物,就都會一個個地因為各種原因離她而去,只是時間或長或短而已。
真冬,荒川區,璃璃子,慧覺,真夏,影女,小濡,小日和坊……
現在,她只有上杉澈了。
南條愛實在失去了一切後,終於看清了這個世界的模樣——現世與陰陽寮的醜陋模樣。
這樣的世界,還不如毀滅算了。
她同樣,是這樣想的。
只是自己變了,而上杉澈卻從始至終就都沒有變過。
“請讓我們懷抱著共同的理想,一起走到世界毀滅的盡頭吧……”
魔王如是開口,如是祈願。
……
可祈願終究只是祈願。
和所有故事的美好結局一樣,魔王終究會被英雄們殺死。
十數年後,努力維持著基本的“平等”的行走國度如同泡沫那樣破裂了開來。
陰陽寮的大允,古老世家的家主,常世的工廠主,聖德太子,戰國大名,乃至於統治著大江山的酒吞童子……
無數的人與妖前來討伐已經強大到讓人有些恐懼的【魔王】,想要將她與這一片應許給人與妖平等的國度殺死。
常世的廣袤大地上,無數人的怒吼與咆哮升起,伴隨著直達天地的靈力浪潮。
然後歸於虛無。
咆哮聲再度響起,再度戛然而止,再升起,再消失。
如此反覆百遍千遍,大地上就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魔王被英雄們殺死了。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
蒼涼焦黑的廢墟之上,面容滄桑的中年男人坐在那一張老舊的木椅子上。
以前為了能夠帶著整片國度隨時移動,上杉澈便將自身與國度進行了深度繫結,而現在行走的國度不再,他便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握著手中黯淡了下去的灰色令牌,上杉澈輕笑了一聲。
哪怕是能夠回到歷史之中改變未來的能力,也並非是萬能的。
不談難上千倍萬倍的“革新”,甚至就連“毀滅”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許久許久,大地上的歡呼聲結束了。
英雄們懷抱著慎之又慎的心情走來,小心地舉起揹負著古老名諱的一把把神器,見到了那站在魔王背後的“幕後黑手”。
雙角盡斷的鬼王走在了最前邊,朝著一無所有的普通人謹慎發問,
“你就是行走?”
上杉澈沒有回答。
他只是覺得可惜。
自嘆息之中,男人微笑著按下了手中的大紅按鈕。
英雄拯救了世界。
可這樣的世界真的值得被拯救嗎?
再沒有回答,無窮盡的光與熱吞噬了一切。
【分支二十七·故事的結局】
……
……
“北野同學!凌晨的新番你看了嗎!”
“哎呀,看什麼看!快登賬號,沒發現我們的賬號百萬關注了嗎!!!璃璃子你也過來一起看!薯片別忘了帶”
【分支四十二·本應如此】
……
“該拔劍了,德川璃璃子。”
“我本以為事情不會走到這個地步的。”
……
“妖導會會長上杉澈,如今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
“鍛造錘就是天工的定情信物,現在給你啦!”
……
“這就是天下人所能見到的風景啊,當真精彩。”
“澈,你願意與我一同分享這天下嗎?”
……
……
無數的可能性,無數的選項,無數的分支在一瞬間裡延伸而出,就變化出了數百個,數千個,數萬個……不計其數的上杉澈。
無數個上杉澈沉浸在與真實毫無區別的世界之中,體驗著無數種人生。
成為了妖導會會長的上杉澈,統治了世界的上杉澈,平凡地度過了一生的上杉澈,變成家裡蹲的上杉澈,贏下天下第一武道會的上杉澈,同時擁有三位妻子的上杉澈……
原本如同明鏡,尚未經過打磨的心境在白駒過隙的時間裡歷經了千萬次的磨練,所以就變得堅不可摧。
所謂的“百鍊”早已無法衡量這塊甚至連“胚”都未曾找到鑄成的心中明鏡。
無窮盡的分支漫無目的地在永珍之中延伸,延伸,延伸,彷彿想要觸控到世界與可能性的盡頭。
直至最後,戛然而止。
不再延伸,不再更新。
就好像,被什麼外力給強行阻斷了一樣。
越過了其中的漫長到無可計量的距離,在轉瞬間抵達了一切分支與可能性的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