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眾女人吃人,公孫勝受辱
不遠處迴廊陰影下,玳安抱著胳膊,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看著平安那副倒黴相,心裡別提多舒坦了:“小兔崽子,讓你上次在老爺面前搶在小爺我的前頭拍馬屁!活該!”
他眼珠一轉,瞧見旁邊一個小廝正是王六兒的兄弟王經還在傻呵呵地張著嘴,看天上的煙花看得入神,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玳安抬手,毫不客氣地“啪”一聲拍在王經的後腦勺上,罵道:“看什麼看!眼珠子都被煙花勾走了?沒點眼力見的東西!跟小爺我走,明日早早的,跟小爺我一塊兒去演武場報道,給武二爺站樁去!”
王經被拍得一縮脖子,立刻回過神來,臉上堆起十二分的諂笑,點頭哈腰:“是是是!玳爺爺說的是!小的這就跟您走!”
他屁顛屁顛地跟在玳安身後,消失在迴廊深處。
西門府邸後牆外,原本幾戶人家的院落早已被大官人用銀子生生“抹”平了。
幾個小院買下,高牆推倒,地面夯平。
從外面看不出什麼,可裡面硬生生在寸土寸金的清河縣裡,開闢出一片巨大演武場!
新砌的圍牆還透著白灰的溼氣,場子邊緣豎著兵器架、石鎖、箭靶,角落裡甚至搭了個簡陋的馬廄,幾匹健馬正不安地打著響鼻,空氣中瀰漫著新土、汗味和馬糞混合的氣息。
演武場北側,幾間原本屬於別家的正房被保留下來,打通了牆壁,改成了軒敞的議事廳。
此刻,西門大官人便揹著手,站在廳堂那大窗前。
他的目光落在離自己幾丈開外的地方。
那裡,公孫勝正跪在冰冷堅硬的新夯土地上。
哪裡還有半分“入雲龍”的仙風道骨?
他渾身溼透,那件青布襖子道袍被水澆得緊貼在身上,顏色深一塊淺一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渾濁的黑血水。
頭髮散亂地粘在慘白的臉上,幾縷還貼在額角,水珠順著髮梢往下滾。
他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不知是深冬的寒意侵入了骨髓,還是那穢物帶來的徹骨陰冷仍未散去。
最不堪的是,他時不時地就猛地佝僂起腰背,脖頸伸長,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呃——嘔…咳咳…嗬…”乾嘔聲,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他整個人被幾股浸過桐油、足有拇指粗的棕繩,從肩膀到腳踝,一圈圈、一道道,如同捆待宰的年豬般,纏得死死的!繩子深深勒進溼透的道袍裡,勒得皮肉凹陷,動彈不得半分。
只有那微微的顫抖和間歇性的劇烈乾嘔,證明他還是個活物。
大官人看得眉頭緊鎖,鼻翼下意識地微微翕動。
一股若有似無惡臭,頑強地穿透了幾丈遠的距離,絲絲縷縷地鑽進他的鼻孔,讓大官人胃裡一陣翻騰。
他下意識地用戴著祖母綠戒指的右手,掩住了口鼻,腳下更是不著痕跡地又往後退了兩步,離那公孫勝又遠了幾分。
“嘖!也是可憐!”大官人看著遠處的公孫勝:“好歹是道門年輕第一人,你們倒是再多給他衝幾桶水!這味兒…隔著這麼老遠還往鼻子裡鑽!腌臢得緊!”
史文恭連忙抱拳,恭敬答道:“回大人,已經著人用井水足足衝了三四十桶了!起初那味兒…實在太過霸道,弟兄們沒一個願意靠近,捏著鼻子都頂不住,隔夜飯都要嘔出來。”
“最後實在沒法子,只好…只好用套馬的粗繩,遠遠套住他脖子,讓馬拖著…拖到這邊來的。”他說這話時,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顯然那拖行過程中的“味道”,記憶猶新。
旁邊抱著胳膊、一臉橫肉、穿著緊身皂衣的武松聞言,難得咧開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了起來。
笑聲裡帶著點曾經混市井潑皮的幸災樂禍,這群走江湖的綠林人士,最煩的就是這些裝神弄鬼莫名其妙的妖道,如今看了真真是解氣!
“嘿嘿,大官人,這倒是省了俺武二好些拳腳!您是沒瞧見那腌臢東西澆下來時的陣仗!嘖嘖!”
他朝著公孫勝的方向努了努嘴:“這妖道要是不被這‘五陰絕戶湯’放倒,俺武二這雙拳頭,還真他孃的沒那勇氣往他身上招呼!忒腌臢!碰一下,怕不是三天都洗不掉那邪味兒!”
大官人聽了,眉頭稍微舒展了些,看著遠處那如同剛從陰溝裡撈出來、捆得結結實實、還在不停乾嘔發抖的“活粽子”,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對著史文恭吩咐道:
“罷了,既是衝不乾淨,那就先這麼捆著晾著。找個避風的角落關著,仔細些,別讓他跑了。”
“還有給他弄上熱爐子食物和乾淨衣物,這等人物死了也太浪費。”
史文恭和武松知道自家大官人要收服這妖道,雙雙抱拳說了聲“是”!
大官人又說道:“他如果清醒了,告訴他幾句話,想死還是想活,如果想活,讓他好好想一想,怎麼才能讓爺我信他!”
“他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帶他來見我”
“是!”史文恭和武松雙雙抱拳。
大官人心頭壓著的那塊千斤巨石才算落了地,回到府中,已是月上中天,萬籟俱寂。
剛邁進後宅那道描金繪彩的月亮門,一股子混合了暖香、脂粉和女子體息的甜膩暖風便撲面而來,燻得他腳步一頓。
金蓮兒斜倚在鋪著猩紅絨毯的貴妃榻上,一身桃紅輕紗小衣,酥胸半露,玉腿橫陳,手裡懶懶把玩著一柄團扇,那眼波兒卻像帶著鉤子,水汪汪、黏膩膩地直往大官人身上纏,嘴角噙著一絲慵懶又危險的媚笑。
香菱兒坐在一旁繡墩上,看似嫻靜,可那微微急促的呼吸,粉面含春的嬌靨,還有那雙時不時偷覷過來、彷彿含著兩汪春水的杏眼,早已將她那點心思出賣得乾乾淨淨。
李桂姐則一身蔥綠肚兜外罩薄紗,一雙鳳眼更是火辣辣、赤裸裸地盯著大官人,那眼神,活脫脫像是餓了三天的母豹子瞧見了最鮮美的肉!
那一道道目光,滾燙、粘稠、飽含著毫不掩飾的渴求與佔有,織成了一張無形的情慾大網,兜頭蓋臉地罩將下來!
那各個吃人的慾望眼神,簡直讓大官人想要把腿就逃。
這燒銀子點出來的漫天璀璨,不過是為了遮掩打鬥,倒把自家後院裡這幾堆“乾柴烈火”,給徹底點燃了、燒旺了!,
誰承想,回到府中,幾位美嬌娘卻動情如斯!
這一晚。
各個使出了渾身解數、壓箱底的本事,個個都豁出性命似的伺候自家老爺,連平日裡端坐正房、講究個規矩體統的月娘,這回也破了例留了下來。
一時間,鶯聲燕語,粉香脂濃。
這一夜,大官人直被那玉臂粉腿纏裹得密不透風,輪番嘗著丁香,鼻嗅著百和體香,實實在在地體味了一回“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滋味!
次日清晨,大官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從那粉陣中抽出身來。
再看那張丈二闊的紫檀木的雕花大床,此刻竟被四個玉也似的人兒粉雕玉琢的身子,白花花的胳膊腿兒填得滿滿當當,連個插腳的空隙也無!
更是濃香撲鼻,把自己都醃得渾身入味了。
大官人望著榻上猶自酣睡的幾位可人兒,看來……看來非得尋個好匠人,再打過一張三丈開外的沉香木拔步大床才夠使喚
清早,天剛矇矇亮,冬霜還凝在青石板路上。
西門大官人已是一身簇新的官青色公服,腰間玉帶束得緊趁,蹬著粉底皂靴,踏進了陰氣森森的提刑所衙門。
他面上沉靜,心裡卻在盤算著花子虛這檔子糟心事。
說實在的,對這結義兄弟,真沒什麼深厚情誼——那廝不過是個仗著過世太監叔叔餘蔭、整日裡鬥雞走狗、眠花宿柳的廢物點心。
可…這花子虛對自己這“大哥”,倒是有種十分的信任與骨子裡的畏懼,平日裡也算孝敬,能順手撈一把就撈一把。
剛穿過儀門,繞過那面斑駁的“明鏡高懸”的影壁,就見夏提刑竟也早早到了,正揹著手在簽押房門口踱步。
他一見大官人,小眼睛頓時放出光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一把拉住大官人的胳膊,親熱地壓低了嗓門:
“哎呀呀!我的西門老弟!你可算來了!造化!天大的造化!”
夏提刑嘴裡噴出一股隔夜的酒氣混合著濃茶的味道,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抓到人了!真兇落網了!快,快隨哥哥我去審那花子虛!這案子,眼看就能結了!”
大官人被他拉著,腳步卻沒動。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著夏提刑那副急於請功的模樣,心知肚明這“真兇”是誰。
“夏老哥,且慢一步。”大官人低聲慢語,帶著幾分無奈,“實不相瞞,這花子虛…正是小弟一個頭磕在地上的結義兄弟。”
“哦?”夏提刑臉上的笑靨子登時僵住,攥著大官人胳膊的手也鬆了些勁道。
大官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深知此人。不過是個紈絝子弟,終日裡只知吃喝玩樂,鬥雞走狗,眠花宿柳。”
他微微搖頭:“身家麼,倒也算得上清白,是當年宮中一位管事花公公的侄兒。夏大人,您想想,這等只知在脂粉堆裡打滾、連殺只雞都手抖的廢物,如何做得下那等抄家大案?”
“西門老弟…聽你這話音兒…莫非…莫非你是想…抬抬手,放他過去?”
大官人不置可否,只把眼風掃過去,嘴角噙著一絲笑:“夏老哥的高見呢?”
夏提刑把個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西門老弟!放?那是萬萬不能!這話,哥哥我可不敢應承!腦袋還要不要了?”
他左右瞄了一眼,低聲道:“倘若…倘若上頭沒逼那麼緊,沒把這案子架在火上烤!也還罷了!哥哥我聽你的!尋個由頭,睜隻眼閉隻眼,把人囫圇個兒放了,也不是做不得!”
他話頭陡地一轉,臉上浮起一層青霜似的冷笑:“可如今…大不相同了!老弟!你摸摸自家頂心!那可是蔡太師他老人家的生辰綱!”
“黃紙黑字的催命文書一道緊似一道!限期破案!你我這頂烏紗帽,還有項上這顆人頭,都拴在這案子上了!”
“濟州府那邊眼瞅著日子就到了,再不破案,這口黑鍋,就得你我兄弟來頂!”他喘了口粗氣,眼神變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旦…一旦咱們抓不著那‘真’的凶身,沒法子填上這窟窿…”
他頓了頓,目光陰鷙地越過大官人的肩頭,聲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那就只能…把這現成的‘替罪羊子’…填進去頂缸了!橫豎是個死,好歹有人墊背,你我兄弟,也好脫身!”
夏提刑那油光光的臉上擠出一絲狠笑:“到時候,把他家宅院翻個底兒朝天!管他那銀子是祖傳的還是哪來的,咱們只消尋見白花花的物事,拿銼刀一銼,把那礙眼的印記磨它個乾淨!嘿,這不就成了‘生辰綱’了麼?”
“天大的干係也就卸了!至於後頭的事兒”夏提刑喉嚨裡滾出幾聲乾澀的冷笑,話裡的寒氣砭人肌骨,“要怪.就只能怪他花子虛命裡該著這一劫,八字太硬,剋死了自己!嘿嘿.”
他綠豆眼斜乜著大官人,慢悠悠補上一句,帶著股看透世情的涼薄:“不過嘛這普天之下,命比黃連苦、運比紙還薄的多了去了!冤死的鬼,亂葬崗上也不差他花子虛這一具臭皮囊!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大官人沉默幾瞬,只得抱了抱拳笑道:“那就.依老哥所言,暫且等等,這幾日莫要給他上‘手段’。倘若濟州府那邊真個結不了案,我又尋不著那正主兒”
“那時再任憑夏老哥處置!我絕無二話!”
夏提刑這才把那副閻王面孔收了回去,復又堆起滿臉油笑,伸出他那肥厚油亮的手掌,重重拍在大官人肩上:“這就對了嘛!老弟啊老弟!你我現在是什麼人?是官!”
“他們那些個,算個什麼東西?犯不著為了這等腌臢貨色,把自家前程性命都搭進去!不值當!”
大官人笑道:“夏大人金玉良言,句句點醒夢中人。”
“哈哈哈,好說,好說!”夏提刑志得意滿,哈哈大笑著,又用力拍了拍大官人的肩膀,這才心滿意足,腆著肚子,晃悠悠轉身踱回簽押房去了。
大官人站在原地,搖了搖頭,這花子虛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不是不想救他,眼下這火燎眉毛的關口,也只能讓這糊塗兄弟在牢裡多“享”幾日清福了。
橫豎有他面子在,這夏提刑暫時也不敢真往死裡折騰。
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把那燙手的十萬兩雪花銀給它洗白了!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西門大官人回到府上,讓玳安把史文恭和武松喊來。
不一會倆人來了對著大官人行禮。
“兩位請坐!”大官人望著坐在下首的史文恭和武松:“這趟‘貨’,堆在庫裡也不是長久之計,總得尋個去處,把它‘化’了才安穩。你二人,有何高見?”
史文恭一身勁裝,抱拳上前一步,聲音透著股行伍裡的利落:“大人容稟。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倒是最不愁的。都是成色十足的官錠,硬通貨!”
“尋個僻靜爐子,稍微熔它一熔,化成沒根沒底的銀水,再鑄成尋常元寶錠子便是。”
“倘若嫌麻煩,尋幾把好銼刀,把那礙眼的官印、火耗戳記,挫它個面目全非!只要沒了印記,那就是無主的浮財!”
他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曾頭市那邊,小人熟門熟路!他們只認銀子,不管來路。拿著這‘乾淨’銀子去,莫說換馬,就是上好的鐵甲、強弓勁弩,也能成車地拉回來!”
史文恭眉頭微皺,看向大官人,“那些個珠光寶氣的勞什子,翡翠鐲子、羊脂玉佩、前朝的古董字畫…曾頭市那邊怕是嫌出手麻煩,不大肯收,就算是收,價格也得打個大折扣。”
大官人“唔”了一聲,未置可否,目光轉向旁邊抱著膀子、一臉冷硬的武松:“這些東西是斷不可能在京城黑市銷贓的,武二你可有去處?”
武松咧了咧嘴:“大官人,史教頭愁那些‘雅物’,在俺武二眼裡,卻比那白銀子還好‘化’!”
“有幾個黑處可以處理,有個喚作快活林那地界兒,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專有幾家掛著羊頭賣狗肉的當鋪、古董行,背後東家手眼通天,專收這等‘富貴人家不小心遺落’的好物件!只要貨夠硬,價錢…自然有人敢出,也出得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