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信薛寶釵
上面既沒有稱謂,也沒有結言,只有七言八句。
一首七律: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這首薛寶釵自己寫的詠白海棠,借詩喻己。
西門慶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隨即又舒展開,嘴角卻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他抬眼,對薛蟠道:“蟠兄弟,稍坐片刻,容我寫個回信。”
他說著,轉身便欲往書房走。剛邁出一步,卻像被什麼絆住了腳似的,猛地頓住。
他低頭看了看信上娟秀的字型,又想起自己那幾筆歪歪扭扭、如同螃蟹爬的字跡,實在不堪入目。大官人眼珠子一轉,目光再次落在那低眉順眼、渾身寫滿驚懼的香菱身上。
西門慶下巴朝香菱的方向一抬,“隨我進來。”
薛蟠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般嘿嘿直樂,推了香菱一把:“快去快去!哥哥叫你進去伺候筆墨呢!這可是你的造化!”
香菱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小臉瞬間煞白如紙。
伺候筆墨,如何伺候?多是坐在主人懷裡伺候。
大戶人家,書房裡少不得養幾個清秀伶俐的丫鬟,名目上喚作紅袖添香,素手調琴,玉指翻書,嬌聲誦讀,侍立捧硯,端的是一派風雅氣象。
那等丫鬟,模樣兒自然要齊整,身段兒更要風流。說是“添香”,添的是身子香,香爐裡的沉水香、龍涎香,不過是遮人耳目的幌子;說是“調琴”,調的也不是那硯臺裡的松煙墨、紫玉光,調的是你儂我儂的情。
“調琴”、“翻書”、“誦讀”、“捧硯”,樣樣都是掩人耳目的狎暱前戲。
“素手”“玉指”“嬌聲”“侍立”,方是丫鬟們伺候主子的真正營生。這些侍弄丫鬟十個倒有九個,是掛著“寧靜致遠”、“淡泊明志”書房裡的肉屏風!
剩下一個不是丫鬟!
香菱想到此處,不覺淚珠兒又在眼眶裡打轉,怕又惹怒新主,招來一頓沒頭沒臉的捶楚,只得死死咬住下唇,挪動金蓮,低垂粉頸,一步一挨,恰似那怯生生的羔羊,跟定前面高大身影。
才走得兩步,心下忽地一轉:是了,如今主子已不是那薛大爺了!
偷眼覷那新主,生得魁偉雄壯,風流俊俏,眉梢眼角自帶一段撩人的邪氣。比那薛蟠,真真一個雲裡鸞鳳,一個地下瘸豬;一個是瑤臺玉樹,一個是糞土朽樁。
想到此,香菱那淚痕早已幹了,心頭反漾起些甜絲絲的滋味。暗忖道:身子若交付與這等人物,強似被那蠢物蹂躪糟蹋。只求老天爺發慈悲,盼他溫存些個,少打罰自己就更好了!
一走進書房。
“跪下。”大官人的聲音不高,卻冷颼颼、尖利利,直戳進香菱那顆剛捂出點暖和氣兒的心窩裡。
香菱唬得魂靈兒都飛出了七竅,哪敢有半分遲延?
“撲通”一聲,兩個膝蓋便結結實實砸在地上,額頭死死抵著那冰涼光硬的地面,嚇得嬌弱伶仃的身子篩糠也似地抖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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