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力居現在確實沒軍糧了,主要是羊倌基本都跑光了。
放羊的奴隸只要帶十頭羊去投劉備,就能成為漢民良家子,還能受大漢軍隊庇護,奴隸們當然極其踴躍。
烏桓部隊也確實兵無戰心,若不是丘力居在部族內威望挺高,恐怕這些騎兵早就回家做業務去了。
第二天,王門到昌平時,丘力居正在焦頭爛額的派人追殺那些偷走羊和馬的奴隸。
見了王門,丘力居面色極其難看,憋了好久才從牙縫裡憋出一句話:“王門……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王某是來幫單于的,為何不敢?”
王門確實怕關羽的眼神,但卻不怕丘力居:“單于可知大禍將至?”
其實丘力居不應該被稱為單于,只該稱為頭人,王門這算是比較客氣的稱呼了。
“哼……拿下此賊!”
丘力居當然能意識到這事確實是大禍,但還是作態讓人抓住了王門。
“單于可要想明白了,王某眼下代表的是劉督軍……”
王門也沒掙扎,他知道丘力居不敢殺自己:“單于攻佔大漢城池,駐軍昌平,已與大漢為敵,王某是替劉督軍過來送戰書的。”
“戰書?什麼戰書?”
丘力居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放開王門。
“若單于明日依然駐留昌平,劉督軍便將以天子符節下令,將遼西烏桓部視為大漢之敵,凡大漢子民見即可誅。漢敵之牛羊馬等財貨皆視為賊貨,胡漢民眾皆可取用……”
王門扭了扭脖子,從懷裡摸出簡牘照著念。
那確實是宣戰書,或者說是份通牒,就是警告丘力居不得繼續駐留漢境。
“劉備不是奉詔募烏桓騎嗎?他竟敢在此時對我宣戰?”
丘力居沒想到,劉備竟然真打算動武。
按說,朝廷此刻正在招募烏桓騎兵,是為了支援涼州戰事,任命的烏桓督軍在這個時候顯然是不應該對烏桓開戰的。
而且這些年朝廷對烏桓的態度向來是以招撫為主的,偶有比較強硬的護烏桓營府官員,也大多隻是看不起胡人,行些欺壓之事。
但從來沒有官員明著與烏桓最大的部族開戰的。
“單于帶兵攻破無終,佔據昌平,難道不是在對大漢開戰嗎?”
王門搖頭笑了笑:“你能對大漢開戰,大漢難道就不能對你宣戰?”
“此非開戰……我來此,只為討鄒靖鮮于輔殺人之罪!”
丘力居當然不能承認他是在對大漢宣戰,至少現在這種情況是不能認的。
王門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丘力居:“單于難道不知道?鄒督軍乃劉督軍生死之交,鮮于輔乃劉督軍下屬部將……你討伐他們,那還不如直接討伐劉督軍呢……”
丘力居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狠了狠心:“便是討劉備又如何!”
“單于果然豪勇,敢討大漢持節督軍之將,此便如同討大漢天子一般……不用談了,單于等死吧。”
王門聽了此言轉頭便走。
丘力居捏了捏拳頭,終究還是開口留人:“王騎督且慢……你此來到底意欲何為?”
“本來我打算幫單于和劉督軍緩和關係,也幫單于得獲大漢封爵……但單于既然如此勇敢無畏,王某自然也無話可說。”
王門回頭,轉身嘆道:“單于視劉督軍牛羊馬之策如何?”
“此險惡毒計!發奴隸人為爵,使卑奴成貴人,此乾坤倒置也,必生禍患!”
丘力居恨恨的說。
“哦?乾坤倒置?單于少年時,不也曾屈身為奴嗎?”
王門搖著頭:“怎麼,如今成了部族之首,便忘了往日之苦?汗魯王倒算是貴人,可他如今掌兵幾何?”
丘力居年幼時確實是奴隸——烏桓內部經常爭鬥,丘力居小時候全家一起被俘,做過馬奴。
之後其母被東部烏桓前任單于老汗魯王納為妾,他也因此成了單于的養子,並漸漸成了有實力的邑帥(部落首領,也叫渠帥)。
老單于死後,其親兒子也莫名暴斃,東部烏桓各個有繼承權的人都試圖拉攏丘力居。
但丘力居誰都沒幫,而是趁烏桓內戰之機儲存實力,在其它繼承人在內戰中把部隊打得稀爛以後,丘力居一舉成了烏桓最強的頭人。
隨後東部烏桓分裂成四部分,遼西、遼東、漁陽、右北平。
漁陽烏桓當時依附了大漢,之前被張家控制,目前被鮮于輔控制。
遼東烏桓頭人蘇僕延(自稱峭王)是老單于的侄子,部眾千餘落。
而老單于真正的血脈是其孫子烏延(自稱汗魯王),也就是右北平烏桓的頭人。
但烏延的部眾只有八百落,實力甚至不如鮮于輔控制的漁陽烏桓,是各部烏桓中最弱的,只是丘力居不敢吞併他罷了。
“王門!你是故意要尋死嗎?!”
被提及不體面的往事,丘力居惱怒拔刀,但並沒真對王門動手。
“王某是想告訴單于,單于能從奴隸做到如今地位,或許有時運有命數,但歸根結底是因為單于當年選對了路。”
王門看了看丘力居的刀,搖頭說道:“眼下單于又有了新的選擇……劉督軍能讓單于成為真正的烏桓王,但若是單于不這麼選,那劉督軍也能讓某個奴隸來做這烏桓王……”
“哼……劉備想讓我聽命於他?若是聽命於人,那這所謂的烏桓王又有何用?!”
丘力居冷笑著搖頭:“我當初就是因為不曾聽命於人,才做到了如今地位……廢話少說,他劉備要戰,那便來戰!”
王門拱手行禮,但嘴上有些譏諷:“單于果然豪勇無畏……只是……單于聽命於張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莫不是有錢糧便聽,無錢糧便戰?”
“……滾!”
丘力居暴怒,將王門趕出了昌平,但仍舊沒敢幹掉王門。
其實丘力居現在心裡確實很虛,他知道目前兵無戰心,當然不敢殺王門。
但他也並沒有撤兵。
王門以騎兵家人來誘,使得丘力居本部損失了不少人馬。
若是撤了,這次出兵就等於損失無數卻一點收穫也沒有,而其他邑帥的損失並沒有丘力居那麼大——尤其是逃奴,那些羊和羊倌全都是丘力居的財產。
這說不定會使得他們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而且即便撤回白狼山,也無法解決劉備搞出來的絕戶計。
既然劉備要來戰,那就戰一場,無論勝敗都可以有個說道……
如果能擊敗甚至抓住劉備,那就一切都好辦。
如果被劉備擊敗,那至少可以使各部邑帥多折損些人馬,免得他們產生別的心思……
同時,戰敗後依附於大漢也就沒人會反對了,無論是依附誰,自己需要做的都是把手裡的兵馬保住,讓其他人去損耗人手——丘力居能成為頭人,靠的可不是蠻勇。
丘力居聽過畏威而不懷德這句話,但他不是這麼看待的。
不是畏不畏威的事兒,能做到頭人的,通常都不會這麼考慮問題。
很多事不是光由頭人說了算的,各部邑帥想法不同,就連自己的親屬都有不同的心思。
若是不能讓各部邑帥實力削弱,無論是否歸附大漢,只要部族內部不穩,自己這個頭人都很可能會莫名其妙的暴死。
戰勝劉備,自己能獲得威望,足以壓制族內。
戰敗但自己保留了實力,同樣能以強凌弱獲得威權,也能壓制族內。
至於族內是否會被削弱……哈,如果實在太弱,那就歸附大漢嘛。
即便不這麼做,以劉備這套手段,難道族內就不會被削弱了嗎?……
次日,昌平城外。
劉備的部隊果然來了。
部隊分作三部,左右分別是鮮于輔和徐榮,都是騎兵,各有八百人左右。
鮮于輔手下是漁陽烏桓騎;徐榮手下則是遼東雜胡騎,以鮮卑居多。
中軍打的是‘關’字旗,是關羽領銜的兩千五百步兵,看起來是一半新兵一半老兵。
這兵力只有四千多,丘力居目前還有五千多騎,兵力方面是丘力居佔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