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風雨,不如我們龍門山的雨。”
金鑲玉裹著那面粗布酒旗,龍門客棧四個大字赫然寫在身上。
老闆娘此刻正一臉諂媚,赤著雙足,對著面前的年輕人說起話來。
任韶揚下馬,看了金鑲玉幾眼,忽笑道:“好身材!”聲音清朗,神色坦蕩。
金鑲玉見多了色中餓鬼,以為面前之人也是,不由得鬆了口氣:“貴客從何而來?”
任韶揚笑眯眯地道:“滴水崖。”
老闆娘暗道:“媽的,還真是那煞星!”表面卻笑容更盛,身子悄悄的挪近了些,語氣纏綿道,“為何而去啊?”
任韶揚嘿然笑道:“解決問題。”
金鑲玉聽得這句,心頭咯噔一下:“哎呦,別他媽是解決我罷?”
只是看他身上並無殺氣,金鑲玉鬆了口氣,又忖道:“照這麼看,他是要出關去,還好還好.”
想到對面這煞星做下的大事,老闆娘不由得鬼頭鬼腦地四面瞧瞧。
任韶揚沒好氣道:“別看啦,就算有追兵,最快也得明天來。”
金鑲玉露出個哭相,眉毛都成了八字。
“大爺,您高抬貴手,咱這小地方,經不起你們折騰喲!”
“那就送我們出關咯。”任韶揚走到了門口,微微回首,斜眼看她,“東廠不好說話,你覺得任某好說話麼?”
金鑲玉見他如此無賴,氣得兩眼發昏,暗暗啐了口,連忙去到後廚,向眾夥計招手道:“禍事了,禍事了!”
幾個夥計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咋回事。
金鑲玉把見到任韶揚的事一說,頓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面無血色。
彼此面面相覷,不知道咋辦。
跑堂的心思轉的快,向金鑲玉耳邊咕噥道:“老闆娘,過幾日就是難得一遇的黑風暴啊。”
金鑲玉神色一振,她久在大漠,自然聽過這一甲子一次的沙漠黑風暴的威名,在這種煌煌天威之下,東廠算什麼?任韶揚又算什麼?就連整個龍門都能被掀了!唯一可以躲的地方,只有她這龍門客棧!跑堂的見金鑲玉笑的跟花兒一樣,心下盪漾,繼續靠近低聲說道:“你看,風暴一來,大軍可不敢開拔。到時候,能來咱們這的,就只剩些江湖子了。”
金鑲玉皺眉,一巴掌把他的大臉推開,捂著口鼻大罵:“草你孃的,嘴恁臭,吃屎啦!”
跑堂的一愣,雙手捂嘴,自己吐氣自己嗅,頓時也被燻得翻白眼。
眾人見狀,無不鬨然大笑。
“老孃只怕來的皆是大高手。”金鑲玉摩挲著下巴,“到時候不好搞哦。”
“老闆娘,這有何難,誰贏咱就幫誰!”
“對啊,大不了咱們逃出關外,等風聲緩了,咱們再回來嘛。”
金鑲玉聞言,啪的一拍手:“說得好!”她一字一頓道,“誰贏,咱就幫誰!”
當任韶揚走進客棧之內時,整個客棧已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頭看他。
見到來人是個刀條臉,身穿破棉襖,腰間還彆著那根燒火棍兒。
眾人越看面色越白,最後變成了慘白。
“任,任韶揚!”
終於,有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緊接著便是持續不斷的吸氣聲,彷彿把氣壓都吸的低了。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一聲尖叫,便聽咚咚咚聲響,一道身影衝了過來。
任韶揚不管他人目光,張開雙臂,猛地接住那衝進來的嬌小身子,口中大笑道:“小叫花,哈哈!”
一邊大笑,一邊抱著她轉圈。
紅袖驚得哇哇亂叫:“臭瘸子,死瘸子,你要轉死我呀!”
任韶揚這才將她放在地上,嘿嘿笑個不停。
紅袖也是心中激動,放聲大哭,抱著他的袖子死不放手。
任韶揚順手摟著她的肩膀,抬頭看向定安。
定安拎著斷刀,正歪頭看著他,憨笑不已。
任韶揚對他挑了挑眉毛,一抬下巴,打了個響舌。
定安看著他憊懶的摸樣,飛揚的眉眼,忍不住笑出了聲,也學著他打了個響舌。
任韶揚目光一轉,終於落到玄衫女子身上。
卻見邱莫言雙眼微紅,拱手道:“見過任大俠!”
任韶揚莫名其妙,不知道邱莫言為何見他如此激動,卻還是點點頭。
“多謝邱女俠照顧定安和紅袖。”
“哪裡,哪裡。”邱莫言嘴角微微一扯,就算是笑了下,“相互扶持。”
眾人邊說話邊上樓,邱莫言眼眸流轉,拱手告辭。
可等她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將嘈雜的聲音關在門外之時。
邱莫言紅唇顫動,眼淚刷地一下奪眶而出,但覺雙膝酥軟,連忙轉過身來,背依住房門,無聲哭泣。
當她看到來客棧的是任韶揚而非周淮安之時。
心中已經明白。
周淮安,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邱莫言慢慢側躺,蜷縮在地。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出聲,卻沒有辦法阻止眼淚如潰堤之水般湧出,滴落在地。
她覺冷極了,空極了。
全身血液都似乎被抽乾,只想著此刻有一縷陽光,或者一團火焰,能暖暖身子。
恍惚間,她聽到隔壁的歡聲笑語“瘸子,你看!”紅袖扯過任韶揚的衣襟,拉開一數,大叫道,“你身上傷疤又多了十三道!”
用手掌啪啪地拍他背:“這箭傷再往左一點,你就死啦!”
任韶揚皮糙肉厚,就當她在做按摩,笑呵呵道:“這不好了嘛!”
“好你奶奶個爪兒!”紅袖大怒,狠狠一擰他的耳朵,“衣服都爛了,這可是老孃十個銅子買的。”
越說越氣,扯過耳朵來,疼得任韶揚大叫起來。
紅袖湊近大喊:“老孃給你買的,你竟敢弄爛了?”
任韶揚叫道:“那幫人太兇惡了嘛!對不對,斷手?”
“是呀,他們太壞了”
定安看任韶揚對他使眼色,正要上前幫他解圍,猛然瞧見紅袖轉過頭來,唬著個小臉,馬上一轉話鋒。
“其實瘸子你也有錯,怎麼能拋下我們,一個人就上了?”
“哼!”紅袖鬆開任韶揚的耳朵,“下回你再敢這麼幹,老孃把你屎打出來!”
任韶揚聽得齜牙咧嘴,敲了她一下:“小叫花,說話恁髒!”
“咽回去,咽回去!”
“不行,不行!”紅袖捂著頭,語氣倔強,“髒話咽回去,心就髒了。”
定安、任韶揚:“⊙.⊙,⊙.⊙”
“咳咳.”任韶揚繃不住,咳了聲,“為表歉意哈,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好吃的?!”
一聽有好吃的,紅袖立馬探頭探腦,大聲歡叫。
任韶揚笑呵呵地從包裹裡,翻出來一個牛皮紙包。
轉頭看去時,卻見紅袖和定安老老實實的排排坐。
任韶揚嘆了口氣,將紙包遞了過去。
紅袖急不可耐地開啟,頓時一股莫名香甜味道傳來:“瘸子,好香!”
任韶揚豎了個大拇指:“栗子糕,江南糕點,高檔貨!”
紅袖和定安哪管什麼高檔不高檔,當即伸手拿起,急不可耐地塞入口中。
入口後果然鬆軟香甜,是他們從未品嚐過的味道,忍不住大聲稱讚起來。
任韶揚低聲笑了笑,也不和他們搶,就是自顧自的倒著茶水喝。
“好次,好次!”紅袖塞的滿滿當當,“瘸子,你從哪弄來的這玩意兒?”
任韶揚道:“這大漠物資匱乏,可那些武林大豪卻不缺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