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江派倒下,其手下被各家接手,郡城總體又沒什麼損失。”“少一個說話的人,那可正好。”
“如果任志跟著完蛋,城門防務輪換就成了六家,我們鎮陽幫一年能輪上兩次,只這一點,就能給我們多大的方便。”
“任志如果沒傻的話,現在該去與當陽馬幫和解,再讓利合作,這事就擺平了。”
“總想著一口把人家吃完,哪有這樣做買賣的。”
侯言不屑一笑,一旁的老者也笑了任掌門出門後,並沒像侯言預料中那樣去尋當陽馬幫。
今日在官署前冷言對峙,現在妥協不是把臉送給別人踩嗎?
任掌門一路走到城中一家旺鋪,匾額上寫著“霍記”二字。
這家店鋪的老闆叫霍求,是個武功高手,且出手極其大方,與城內諸多大勢力走得近,故而生意興隆。
此人有路子,能從漠北搞來各種稀罕貨。
南陽眾多掌舵人中,唯有任掌門與漠北勢力常打交道,故而對霍求的底細,有所瞭解。
霍求只是他的漢人名字,他還有一個突厥名,叫做.“科耳坡,”任志見到鋪中一位鷹鉤鼻男人,直接喊出這個名字。
霍求頓時會意,咧嘴笑出大門牙:“任掌門,你終於肯擁抱草原,突利可汗知道此事,定然欣慰。”
“我們可以有更多合作。”
任志說話間與他來了個擁抱,霍求將他拉到頂樓密室。
草原勢力對中原多有滲透。
這科耳坡,便是小可汗突利安插在南陽的眼線。
半個時辰後,任志坐上科耳坡提供的馬車,朝著城南而去。
靠近城郊位置,馬車停靠在兩株巨大的柳樹旁。
樹邊有一條小河,不算乾淨,河對岸有一連排木屋,停了不少馬匹。
正有一大群漢子一邊喝酒一邊圍著矩桌賭錢,鬨鬧喝罵。
門口掛一木牌,上書“猿馱”。
這是一家口碑不太好的馬幫,此前還與當陽馬幫有過沖突。
任志私下處理過他們的髒貨,所以往來密切。
幾位賭錢的漢子朝任志看了一眼,他著一身長袍,頭頂戴著兜帽,故而看不清臉。
一位持刀大漢準備將他喝停,卻看到任志手舉一塊身份玉佩。
兇臉轉為笑臉,請他入此地最雅緻的天井院落。
大院中有二三十人,正商議著什麼。
見有客來,領頭四人打出手勢,周圍人搬來一把椅子,之後全部散去。
這四人一眼認出了任志。
雖說對面是一派掌門,四人也絲毫不慫。
如果動手的話,任掌門面對他們聯手,活著出去就算贏。
“叮~!”
猿馱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一齊彈起銅板,又落在手上。
反覆如此,動作整齊一致。
而他們的眼睛,則齊齊盯著任掌門。
四當家面帶微笑,“稀客呀任掌門,有什麼生意關照?”
任志道:“人頭買賣。”
登時,三位當家的都握住銅板。
四當家謹慎道:“任掌門應該曉得規矩,城中幾大勢力的人我們決計不碰,因為我們要在南陽吃飯。”
“如果牽扯到大派門閥,那更是不碰,因為我們還要在江湖上吃飯。”
“不怕你笑話,哥幾個是出了名的欺軟怕硬。”
任志道:“我要殺一個亂賣人情之人。”
“理由管不著,你只說是誰。”
任志望向城西:“臥龍上有個年輕道士,喚作易道人,殺了他。”
四當家搖頭:“道門的人我們不碰。”
“鄉野偏觀,算什麼道門,只是有幾個閒散門人。”
四當家又道:“這人我知道,聽說有溝通幽冥之能,是個奇異人士。有風險,我們不碰。”
“江湖謠言,有什麼可信度?”
任志聲音變冷:“巧的是他有一手破罡煞的真氣,這才與南陽幫有恩,其餘稀鬆平常,一個不及弱冠的年輕小道士,你們慫成這樣?”
“那下次也不必找任某處理髒貨。”
他起身要走,四當家笑著阻攔:
“可以,但是得加錢。”
“多少?”
“一千貫,外加兩家東城鋪面。”
任志嘴角一抽,想到今日所受憋屈:“做得乾淨點。”
另外三位當家各都一笑,又開始用大拇指反覆拋彈銅板。
四當家極為專業:“殺完人,直接朝白河一丟,飄到下游,南陽幫想找都找不到。”
“我再給他寫個牌子,貧道雲遊不在家,保管幹淨。”
任志很爽快:“明日給你們送錢。”
四當家也是爽快人:“見錢當天磨刀磨斧,第二天動手,第三天給您傳訊。”
“好。”
任志說完就走了.當天晚上,有兩名精瘦的黑衣漢子出城西跑到五莊觀內。
鯤幫從去年就一直盯著任志,此刻耽誤半天就搞來了最新訊息。
周奕看完情報,立刻從大殿朝後院走。
一盞油燈下,回紇少女正在調配顏料,很是生疏。
“表妹,正事來了。”
阿茹依娜放下畫筆,抬起眼睛望著他,因被打擾到,微微有些不滿。
“什麼正事?”
周奕瞧著那些顏料,朝天上一指:“這雲壓得越來越低,多半明日就要下雪。”
“你對作畫感興趣,那必須要明白,只在室中,難求真諦。”
“作畫,需要寫生。”
“寫生?”
“沒錯。”
周奕一本正經:“寫生是藝術的呼吸,畫師能借此觸控到真實世界的肌理。”
“這也對你修煉娑布羅幹大有幫助。”
回紇少女不是太懂,但也沒有拒絕:“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
依娜望著他,幽藍色的眼睛微微泛著光亮,輕唸了一聲“好”。
“你繼續配色,”周奕滿意一笑,轉身離開。
回紇少女坐了下來,用筆在紙上畫了一條弧線。
那似乎是某天師得逞時嘴角笑起來的弧度“師兄,為何不是今夜動手?”
夏姝與晏秋圍在周奕身旁,看他給陳老謀寫錦囊。
城內有一個情報頭子坐鎮,優勢實在太大。
巴陵幫海沙幫接連受挫,加上週奕現在的關係,鯤幫已在南陽如魚得水。
“哦”
周奕寫字條時抽空回了一句:“因為今夜任掌門的錢還沒有送到,明晚正好。”
“任何大派掌舵人,都必須懂得理財,尤其咱們起於微末,更要兢兢業業。”
“師兄英明!”兩小各趴一邊,笑著誇讚。
翌日。
就如周奕預料,一場春雪飄灑南陽。
早春的清光與雪色相映,天地皎然,直如琉璃世界。
這是平靜、安寧的一天。
直到夜色降臨。
兩道身影踩著咯吱咯吱的雪聲下了臥龍崗,周奕沒有帶湛盧,依娜也沒帶那柄火劍。
“這就是你說的寫生?分明是爭鬥殺人。”
回紇少女早猜到了,只想聽他怎麼回應。
“今夜我們不下山,明夜他們就會上山,還是要動手,我在極力維護觀內安寧。”
“如果你一直待在觀中,不理會當陽馬幫,這些人就不會找上門。”
“那還會有別人找上門,只得一時之靜,我想要永遠的寧靜。”
回紇少女還要再辯,又聽耳畔傳來聲音:
“寧靜到就算大尊善母找來,表妹也可以安心作畫。”
少女扭過頭,不再看他,清清冷冷道:“走,去殺人。”
“藝術不要這樣直白,我們是去寫生。”
“嗯,找猿馱馬幫寫生”
二人繞城而走,走向南邊。
翻過城牆,正好在城南之郊。
雖然陳老謀在信中指了路,周奕還是費了一會兒功夫才找到。
他們遠遠待在一棵大柳樹上。
“你覺得殺那四個當家的難不難?”
“不難,只要他們不跑。”
依娜繼續道:“這裡人有點多,如果四下跑散,想全部殺光幾乎不可能。”
“有人走脫的話,會不會有麻煩?”
“任志對這邊的事門清,哪怕滅口也是一樣的效果,不過得把那四個領頭的做掉。”
周奕叮囑一聲:“待會你跟著我,先不要說話。要麼等我先動手,或者你覺得有把握一下殺掉兩個領頭之人時再動手。”
“如此一來,這四人一個也跑不掉。”
依娜點了點頭。
又等了一會,猿馱馬幫散在外邊的人三三兩兩回屋。
門口還有一圈人賭錢,比較集中。
更外邊,有幾個放哨的。
差不多了。
兩人從樹上躍下,落地幾乎沒有聲響。
回紇少女本能的收斂腳步,但見到一旁的天師正常行走,她便有樣學樣。
二人光明正大走向馬幫駐地,又在晚上,自然引人懷疑。
“什麼人!?”
最遠處的放哨之人低喝一聲,提刀走來,木屋前賭錢的人不禁抬起頭張望。
周奕壓著嗓子低聲道:“任掌門有話,明日計劃有變,當然,我們也願意多添些金銀。”
“帶我去見幾位當家的。”
放哨那人哦了一聲:“來吧。”
他在前領路。
賭錢的那幫人沒聽清他們說什麼,但是放哨的將人從遠處帶來,那便不用擔心。
敢這樣與他們接觸,多半是熟客。
“來來來,繼續繼續!”
“押押押,快押!”
“……”
放哨的漢子一路將他們領到一間大院,大當家與三當家正在喝酒。
二當家的刀剛磨好,與四當家一道走來。
二人都皺著眉頭。
正常夜裡來人,都是提前說好的。
對於生客,他們可是防範得很。
“兩位是什麼人?”
放哨漢子往前一步,正要開口.突然,
那放哨之人包括二當家與四當家在內,三個各聽到一聲刺入腦海中的劍鳴之音!在這個位置被阿茹依娜偷襲出手,
娑布羅乾的天頂精神秘要,在先天真氣的鼓動下,幾乎被三人吃滿。
他們的眼睛中只剩下劍影,還有一陣迫切想要喝水的乾枯之感。
無垠的沙漠,將三人徹底埋葬!二當家才磨好的刀,砸在地上。
火妹出手突然,周奕卻是最快反應的那一個,大蓬血雨尚未濺灑,大當家和三當家愣神的剎那,
周奕已展輕功,一劍遞向那最魁梧的漢子!“轟!”
大當家與三當家在極致關口,同時按在矮小的酒桌上。
二人真氣灌入桌內,
猛然掀起!可這依然擋不住長劍刺穿酒桌,大當家抱著自己的喉嚨,朝後滾去。
他的手全是血,喉嚨劈洞,腦袋越來越昏。
“啊!”
三當家怒吼一聲,一掌打來,周奕聚氣,翻手間,左掌回擊!才一對掌,三當家神色大變。
直覺掌力泥牛入海!
面前這人嘴角泛笑,渾身衣袂忽然狂舞,那傾瀉出去的勁力,竟是自己的真氣所化!周奕早不是當初的鐵腳仙。
如今開凡穴為氣竅,斗轉星移之法,便能將對手勁氣化入氣竅中,再以氣發手段傾瀉體外。
這便是他脈氣迴圈配合氣竅的逆天法門!
對於這種內力不算高強的武者,簡直就是神乎其神。
三當家的表情就和見了鬼一樣。
這豈不是相當於不斷用劈空掌力打空氣嗎?!“你就這點本事,也要來殺我?”
三當家聞言面色慘變!
他心志失守,提氣不穩,頓有一股浩然真氣猛衝入體!完了!
此時難以撤掌,被周奕以大禹謨破罡破氣法門打入經絡。
“轟!”
三當家身體才撞在牆上,心脈已被追刺一劍。
“任志,我草擬娘,你選的對手”
周奕縱身朝屋外躍去,依娜已在大開殺戒,地上躺了十來具屍體。
除了四大當家之外,其餘人的武功只算稀鬆。
幾名好手第一時間衝進來時,各都飲恨。
周奕感覺少女火氣很大,不知是誰惹到她,簡直化身為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猿馱馬幫這夥人當真是欺軟怕硬的好手,等周奕這個懷著殺人技的第二魔頭衝入瞬間連殺六人後,已是將這些人嚇破了膽。
片刻後.猿馱馬幫徹底安靜下來。
依娜站在屋頂,靜靜望著周奕在院中翻找。
將一包金銀銅錢收好後,又在四大當家的屍體上做了一些手腳。
出門之後,將外邊賭桌上的銀錢收起。
這時忽然想到什麼,折返到方才的天井院中,順手一拽,將一樣東西塞入懷內。
這才躍上屋頂。
回紇少女的心情不是太好。
她望著茫茫夜色,望著滿地的屍首,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
似乎又回到了在漠北殺戮的日子。
這與在大明尊教沒什麼兩樣。
對於這樣的“寫生”,此時的她一點也不喜歡。
“你好像很不高興,這幫人怎麼惹到你了?”
二人沿路返回,上到了城牆上。
“我討厭別人亂看。”
周奕瞥見她姣好的身材,又見她目色暗淡,臉上像是泛出不好的回憶。
雪夜城牆上,這位異域美少女正懷著一種周奕沒法體會的淡淡憂傷。
於是他從懷中摸索,將天井院落中一物拿了出來。
“別生氣,送給你。”
依娜一呆,又聽耳旁的聲音道:“這是從四大當家躺屍的院中取回來的。”
“你方才折返回去,為了這個。”
“是。”
那是幾株瓊苞玉蕊、獨愛冰雪之淨的梅花。
血腥氣還在,但是壓不住梅花清而不冽、淡而彌永的香氣。
少女湊近,聞到一股血中暗香。
這一刻,殺戮、屍體、爭鬥.與漠北一樣的環境,卻又全然變了。
依娜眸中的淡淡憂傷不見了,不著痕跡地看了身旁的某位天師一眼。
他賺了一波大錢,心情很好。
少女現在的心情也很好,所以是皆大歡喜。
“這算‘寫生’嗎?”
“當然算。”
“接下來你就以梅為題,如果畫出一株生動的梅花,就算初步成功。”
依娜嗯了一聲,兩人下了城牆,逐漸消失在雪夜之中.……
“誰幹的?!”
荊山派內,任志打碎茶盞。
猿馱馬幫一夜死絕,他感覺到自己被人針對了。
下手邊還有兩人,皆著勁裝武服。
其中一名四十餘歲的漢子道:“會是五莊觀嗎?”
另一位老者搖頭:“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快的動作,更沒這個實力。”
“要麼是這位四位當家得罪了人,一切都是巧合,要麼就是飛馬牧場的人乾的。”
“我覺得後者可能性極大!”
老者目光深沉:“馬幫的人全死在劍法高明人之手,而獨孤閥,正好有碧落紅塵劍法。”
“結合掌門從鎮陽幫得來的訊息,如果是獨孤閥出手,便大有可能。”
任志與另一位長老聞聲點頭。
“胡老,你覺得該怎麼辦?”
副掌門胡興羅將五指一攏,抓碎瓷盞:“在我們的地盤上,自然是主動出擊。”
“如今我們有突厥小可汗的支援,科耳坡會全力協助我們,何必怕他飛馬牧場?”
“而且,這是一次極好機會。”
“哦?”任志來了興趣。
副掌門胡興羅陰惻惻一笑:“飛馬牧場名動天下,今次將要在我們手上栽一個大跟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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