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大唐

第103章 君子魔劍

兩人像是想起了周奕的話,朝白老夫子一禮:“夫子請指教。”白老夫子見二人心智成熟,沒將他們當普通少年看。

這時拈鬚道:“想想你倆小賊偷的身份,他武功這樣高,與你們說話時卻一點沒架子,這風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子陵問:“夫子覺得大哥是怎樣的人呢?”

白老夫子悠悠道:“義以為質,禮以行之,這便是君子。”

徐子陵點頭。

寇仲也點頭,嘀咕一聲君子,而後又加了一句:“那李密定然是個小人。”

“否則不會欠周大哥這樣多金子”

……

傍晚,日暮時分。

江都城北。

吳橋街。

周奕察覺到附近有不少江湖人走動,還碰到幾隊騎馬行過的隋軍,心中暗道不妙。

繼續往北郊走。

這時看到一連排有些破落的大宅,尋到大門銅環盡數脫落那一家。

環顧四下,他一個閃身跳了進去。

破宅很大,透著一股陰森。

連過兩個天井小院,終於在長廊盡頭的房間中看到一盞燈火。

人應該還在。

這次江都之行正是為了一觀《長生訣》,好不容易有了與石龍道友論道講理的實力。

若失之交臂,實在可惜。

透過窗縫,周奕看到一位老儒生正伏案燈下,寫著什麼。

他看上去五十餘歲,面容甚為憔悴。

周奕走到窗邊,這老儒生還沒有發現。

他往後挪了兩步,搞出點響動,接著輕咳一聲。

“誰?”

田文投筆於硯,起身外望。

周奕漫步走來。

沒等周奕開口,田文直接道:“你們不要再逼了,我已經說過,來此只為避禍,不知曉石龍之事。”

周奕心下一沉:“田老先生,誰還來過這裡?”

聞聽這話,田文朝周奕身上的衣服一打量。

“你又是哪一方勢力?”

“田老先生一看便知。”

周奕說再多話,都沒有遞過去的那張字條有用。

白老夫子的字,田文豈能認不出來。

“你——!”

田文朝他年輕的臉蛋一瞅:“你趕緊走,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是誰?”

“我也說不清楚,他們差不多就要來了。”

田文擺手急促道:“應該是什麼魔門中人,一個個就和瘋子一樣,說話也說不通。”

周奕忙問:“《長生訣》怎麼會洩露出去。”

“這事不算絕密,只是被人翻出來了。”

田文嘆了一口氣:“石龍的朋友來尋他,與他交流武道心得,兩個武痴忘乎所以,被追殺他朋友的人給發現了。”

“還不止一夥人,所以此事再難壓住。”

“那《長生訣》實在沒什麼研究價值,這十多年他的武功不進反退,若是安心練功,豈會有今日之難。”

“不說了,你快走吧。”

周奕不再說話,朝田文單豎一手。

“田老先生,你先回避,我來瞧瞧是哪裡的朋友。”

這時伴隨著輕微聲響,兩道黑衣人影一左一右落於屋頭。

左邊那人是個女子,雙手環抱一柄長劍,她看上去四十餘歲,眉毛特別淡,眼睛極為明亮。

右邊那人至少有六十歲,頭髮白過九成,眉毛卻烏黑濃密。他身量極高,卻像是一根竹竿般枯瘦,黑衣下凸起的骨節如同銅澆鐵鑄。

魔氣、煞氣.不會錯了。

周奕眼睛微眯,猜到他們應該是周老嘆的手下。

三人氣勢碰撞,老宅廊簷上的銅鈴微微搖晃。

“兩位非是等閒,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那女人撫摸懷中長劍:“本人明悅,師承天水蝶老,八歲學劍,修蝶雨劍法三十七載,小有所成。人稱天水明蝶,位列奇功絕藝榜。”

那枯瘦老人道:“老朽錢崢嶸,在上洛人稱鐵骨先生,略懂外家拳腳,上洛武林人傳我為外家拳掌宗師,勉強算是第一人。”

“當然,那只是謠傳,老朽還沒有臻至那等境界。”

周奕眸色微變。

這二人可不是易於之輩。

“兩位聲名不凡,為何會要成為魔門鷹犬。”

屋頂兩人全在搖頭。

“我們只是輸了,行走江湖,輸便要輸得起。”

“周老宗主比我們高明,大家公平論道,他拿出道心種魔大法,是我們心志不堅,承受不住他的奇妙之術,甘願領敗。”

“此刻我們在這裡,只是痴武而敗的代價。”

女劍客明悅道:“我馬上要殺你,你留下一個名姓吧。”

周奕拔劍出鞘,單手撫過劍刃,眼睛凝向那女劍客:

“今日你們還要再輸一次,殺你的人叫周奕。”

鐵骨先生笑了一下:“明姑娘,需要老朽出手嗎?”

“不必。”

她話音才落,寒芒暴起時一縱而下,細劍上下輕顫,直取脖頸。

上一劍還未刺完,下一劍又刺.連續六劍!

蝶雨劍法在魔煞真氣催動下,變得詭異無比,只見人影在晃,魔影在晃,劍在晃,曼妙絕倫,翻飛劍蝶,戲舞廊前。

“鐺鐺鐺~!”

周奕像是看清了她的全部動作。

六劍擊中,如同燕子六抄水,把蝶影全部抄踩水中!

“有點本事。”

明悅低讚一聲,足尖點地騰空八尺,細劍在廊頂青瓦上擦出串串火星,借力旋身時已從上方壓下。

這時劍勢化作漫天蝶影,正是劍法奧秘“劍蝶雨落十九式”。

周奕劍風驟緊,風中之劍越來越快,劍吟風鳴與劍刃清嘯絞作一團,震得廊下燈籠紗罩片片碎裂。

劍上真氣碰撞,女劍客的魔劍吃了大虧!忽聞“咔嚓“脆響!劍上的力道一直傳到腳下,明悅將廊簷處的半塊鬆動青磚直接踏斷!面前白衣人影一飄,劍光風極如電已刺到面門。

她臨危不亂,借踏磚反震之力側身貼柱,細劍重重磕在廊柱雕花上,其上力道驚人,木屑紛飛中竟生生踏出個缺口,整個人如壁虎般倒貼樑柱。

這時順勢舉劍橫掃對方下盤。

周奕頓覺足底生風,雙腳點離地面騰空而起。

劍上匯聚一口強勁真氣,如山洪奔流,風過無影,帶著霹靂劍光,一劍斬去!劍氣橫飛,明悅全然不懼。

她雙手抱劍,蝶雨劍法全展,一樣是劍氣橫飛!

這一下,雙方傾瀉大量真元,四周樑柱炸響,木屑紛飛。

然而讓女劍客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她這絲毫不弱於對手的劍氣,且在魔劍的加持下,一觸及對方劍氣,真元衝撞,竟然不斷瓦解!

幾乎在一瞬間大蓬血液飄飛,她已被劍氣貫穿,胸口全是劍傷。

“怎麼怎麼可能”

女劍客瞪大眼睛,先看著周奕,忽然明白過來。

這時轉臉看向錢崢嶸,想要提醒但是,她想說的話,卻沒能說出口。

眼中神光暗淡,化作一縷清氣,成夢中之蝶,自由飛走女劍客,倒下了。

“你知道她想說什麼嗎?”那老者對她的死非常平靜。

周奕搖頭:“不知。”

錢崢嶸嘆道:“她也算一方名宿,今日敗劍於你,何其不甘。”

“這比輸給周宗主要丟臉多了,一來她是用劍的,二來你的年歲太小,和她在天水的那些傳人差不多大,屬於晚輩。”

“在你來之前,曾有好幾隊人馬與我們目標一樣,想要你身後房內的那個儒生。可是,那些人都被我們殺個乾淨。”

“論功力,老朽自然比她要高,可論及殺人速度,卻遠遜色於她。”

“你的劍法厲害,內家功夫更是了得,劍氣竟能壓制她的劍氣。否則,你要論招,幾百個回合也贏不了她。”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一身功力,實在是難能可貴。可是,今天老朽就要殺你,平白扼去一位天才,唉,真是可憐可嘆.”

周奕舒展眉頭:“錢老兄,你的意識如此清醒,為何還要幫人做事?”

“這就是你不懂周宗主的玄妙之處了。”

“與精神相結合的魔道真氣是難以掙脫的,如果我潛意識裡生出背叛,精神便會起伏,進而產生可怕的心魔。這種心魔我嘗試過,只會讓我痛苦,卻沒法掙脫。”

他仰頭道:“老朽的武道之心不如裘幫主,他是個了不起的。”

“周小朋友,很抱歉,老朽這就要殺你。”

周奕忽然把劍一收,這個動作,讓錢崢嶸愣住。

“你什麼意思?”

“哦,聽聞閣下是外家拳腳高手,而我呢.”

周奕翻掌在身前相請:“我也略通拳腳。”

“呵哈哈哈哈~!!!”

錢崢嶸哈哈大笑,屋頂上的瓦片全部在抖動,這些瓦片像是也跳起來大笑,大家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錢崢嶸和藹一笑:“周小朋友,今日的你就像是老朽的精神燃料,讓我找到了一些快樂。”

“多一些這樣的快樂,或許老朽能擺脫道心種魔。”

說過一句玩笑話之後,陡轉面色。

“轟!”

一聲爆響,枯瘦老者腳下屋樑直接崩碎,他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屋頂上。

周奕的目光快速在走廊一側的房屋移動。

鐵骨先生的速度非常快,聲音又壓得極低。

若論功力,毫無疑問在他之上。

又一聲炸響,錢崢嶸從木屋中爆射而出。

隔空一爪,直擊肩井穴,他指尖帶起的勁風壓得廊下燈籠穗子繃直如鐵線!分筋錯骨之力抓風而出。

周奕不閃不避,左臂屈肘如鐵盾橫架,翻掌使出擒拿手法,掌心翻轉間直擊對方腕脈,拇指節重重頂向“內關穴”!兩人真氣相交,勁風轟然逸射。

女劍客流出的血被勁風壓得倒流。

周奕自然沒有這份恐怖功力,錢崢嶸心中大震,他的凝練真氣竟被人打散了!

他練氣一甲子,眼前這年輕人如何與他比肩?“看拳掌!”

錢崢嶸怒哼一聲,二人兩掌相交時再爆悶響,錢崢嶸只覺腕骨如被烙鐵燙過,他借力旋身時右腿已掃向對方小腿。

周奕足尖點地拔起三尺,借廊頂橫樑倒懸之勢,雙掌如刀劈向對方後頸“天柱穴”。

錢崢嶸聽得頭頂風響,竟不抬頭,他在拳掌上敏銳把控極為恐怖。

左掌反撩掃向丹田,右掌化拳直擊橫樑,木屑紛飛中倒踩七星,借力前撲,指尖戳向周奕腳底湧泉。

周奕雙腿驟繃,腳尖擦著對方指尖掃過,膝頭順勢撞向老者小腹。

這招“金雕展翅”從楊大龍頭處習得,乃是廬江金雕拳門絕技。

此刻省去兵器,全憑腰腿勁力,竟將廊頂橫樑震得吱呀作響。

錢崢嶸轉瞬沉腰坐馬,雙掌如抱圓木推出,掌心紋路間隱現青黑光華,鐵骨斷龍式!

掌風所及,周奕急忙避讓,六尺內青磚表面驟然浮現蛛網般的裂紋!

“喝啊~~!!!”

他招合真氣,以極為犀利的手段,轉瞬間把周奕的拳掌破得一乾二淨。

天師論及拳掌,在精微之間遠不及這位老人。

可是錢崢嶸打得太過憋屈,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自己的真元積累,非但沒有優勢,反倒受制於此。

先是覺得不可能,忽然多年經驗朝腦海中反饋出一道靈光!“不是老夫,而是真氣出了問題!”

這時一掌拍向周奕,體內真元順著脈絡行走,也變成了魔煞之氣。

一道銳利黑芒在周奕指尖展現,直直點出,錢崢嶸的掌風碎了!

魔煞像是被一下子點燃,化作熱風吹向四面八方。

這一擊錢崢嶸沒設任何防備,被周奕順勢打中膻中穴!那道周老嘆打入他體內“玄而又玄”的魔道真氣,直接抽離膻中,於是天頂、中樞內的魔氣,登時化火而燃。

剎那間,錢崢嶸的魔氣燃盡!

周老嘆的玄妙之氣,則是被吸入周奕的膻中生死竅,等著被至陽大竅煉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你天克周宗主的道心種魔,真氣屬性天然壓制,我們這些外道,空有偉力,卻魔煞粗糙,自不是你半分之敵。”

“本以為周宗主的妙法已是天下間最為罕見,卻哪裡能想到啊.”

“當真是天外有天。”

錢崢嶸微微點頭:“原來明悅是想說這個,周小朋友,我之前錯了,她沒有輸給你。”

“對了,你這是什麼武功?”

“太平鴻寶。”

老者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仰起頭,忽然大笑。

“哈哈哈!周老宗主,這次老夫沒輸,是你輸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雖然身死,但依舊筆直站立。

他的骨骼幾如銅鐵,這是外功將要登峰造極的境界。

周奕喘了一口粗氣。

他擼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胳膊,青一片紫一片,小鳳凰看到都要心疼的那種。

這老傢伙實在太狠了。

真論拳腳,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不愧是上洛拳腳第一人。

可惜,魔煞之氣將他的真氣同化,對付旁人沒問題。

碰到他這個上位中的上位,真氣破綻太明顯。

同為痴武之人,周奕也為他感到可惜。

這時將他的屍體放到那位女劍客身旁,讓他們躺在一起。

他微微點頭。

這麼一來,他倆黃泉路上還可論武,不算孤單。

聽到外邊巨大的動靜消退,田文老先生放下手中紙筆,從屋中走了出來。

望著滿目瘡痍的走廊,破開大洞的屋頂,倒塌的樑柱.田文用手揉了揉眼睛。

“你竟能贏過這兩個魔頭,我可是親眼見他們殺了數十人。”

田文老先生見他在揉手腕,關心道:“你可是受了傷?”

“沒有。”

周奕拍了拍衣襬:“只是衣角微髒。”

“這兩人的功夫確實高明,但距離本人,尚有不小的差距。”

“方才我們打鬥,你沒有看嗎?”

“這些江湖事,觀之便有禍,我只對詩文感興趣,不敢惹麻煩,也不喜歡打打殺殺。”

“石龍他他還是執念太深。”

田文搖了搖頭。

周奕轉過話題:“你待在這裡很危險,這兩人還算有點耐心,換了心急手狠之人,不知會用什麼毒辣手段來逼迫你。”

“《長生訣》之事或有解法,田老先生不必急著萌生死志。”

“不過,方才動靜太大,此地不宜久留,田老先生要麼速帶我去見石龍道友,要麼換一處居所。”

田文有些猶豫:“石龍正在想辦法。”

“倘若我倆這一去正好打擾到他,豈不壞了大事。”

周奕很是果斷:“田老先生,你可能幫不上忙,但我或許可以拯救石龍道友。”

田文望著那兩具屍體,心下倒是認可他的話。

“嗯?又有人來了!”

周奕聽到腳步聲靠近,兩個,三個,四個。

“稍等一下。”

他閃身到屋頂等候。

果然有四名黑衣人衝了進來,一看衣飾,便知是巴陵幫的人。

這四人看到田文,登時大喜。

但很快,在一道白衣人影落下後,四人便在天井院落中呼呼大睡。

這老儒生不再猶豫,回身把詩書全揣入懷中,塞得鼓鼓囊囊。

周奕真有些無語。

可想到他是揚州詩文大家,也就釋然了。

那兩個老魔雖然逼迫他,卻也相當於是護衛。

他們死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找到這裡。

“走吧,我帶你去見石龍。”

他想走正門。

周奕抓著他的肩膀,帶他上到屋頂,讓老儒生體會了一把什麼叫輕功。

田文不斷指路。

二人在天快要黑的時候終於來到城北一棟靠近內河的莊戶。

田文有節奏地叩響門上銅環。

終於門開啟了,裡面走出來箇中年人,他長相斯文,鬍子稀疏,作一身文士打扮,看上去像是一位書生。

在他目光飛來時,周奕拱手招呼:“在下週奕。”

這文士也拱手:“揚州石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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