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藥師與王戎見狀,微微變色。
竹林內,棺材邊的兩位老魔瞧他這般輕功,並未露出異樣。
顯然,這在他們意料之中。
揚州總管尉遲勝瞧了周奕一眼,他不願節外生枝,移開目光,死死盯著那硃紅色的大棺材。
他一路追至此地,漸遠江都。
此番一旦被對方走脫,超過勢力範圍,後面他便不敢再追了。
“周宗主,你最好把裡面的人放了,否則今日想走,恐怕沒那麼簡單。”
尉遲總管周圍立了上千號人,且大隊人馬還在往此地趕,他說這話是有底氣的。
若非對方手上拿著宇文無敵做質,他已下令圍殺。
“本宗主想走便走,你能攔得住?”
周老嘆面露不屑:“這四周的人手,難道都會聽你命令?”
尉遲勝一時沒法回話,朝四下一瞥,此地情況著實複雜。
他正與魔門老怪站在東西兩端對峙。
攔在最北邊路上搭著弓箭的,是他們江都大營的人。
但還有大批江湖人擠在裡面,其中不乏高手。
靠東北位置的那群人,乃是鐵騎會數位高手。
一個禿頂美女,一個兇悍惡僧,這兩位是任少名手下最有名的高手,豔尼常真與惡僧法難。還有數十位長相魁梧,高鼻深目的漠北人。
這些漠北人中,有三人氣質出眾。
一名手持雙刃的漠北美人,她身旁站著位英武青年,正抱劍而立,那劍要比尋常武人的劍長過一尺,尤其醒目。
二人身旁,還有一名面色冰冷的中年人。
此人左腰配彎刀,右手攥巨弓。
他揹負箭囊,裝著七八根黑羽箭,像是某種大鷹的羽毛。
此地江湖勢力雖多,唯有鐵騎會這幫人氣勢最足。
尉遲勝又朝南邊看,正是方才來的那些人。
林藥師、王戎,這兩位林士弘手下的高手,他自然是認得的。
再有便是竹林上的那位,這傢伙看著年輕,但不一定是真實歲數。
周宗主的實力,他已經充分感受過。
這人在江都城內以劍氣斬碎周宗主的魔功,外加此時展露的輕功技法.尉遲勝的眼中閃過忌憚之色。
在場之眾,對他威脅最大的一定是這人。
周奕留意到揚州總管的目光,他並未在意。
但卻被人群中另外一人吸引.這位藏了半個身位的熟人,正對他不斷打眼色。
正是杜伏威的義子,王雄誕。
從壽春坐他的船過淮河,這一路對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周奕不著痕跡地朝王雄誕示意的方向瞧去,
西北方,那是六合城!他回想杜伏威之前說過的話,忽然反應過來。
目光一轉,看向鐵騎會所在方向。
霎時間!惡僧、豔尼、雙刃美女、抱劍青年、冷麵中年人鐵騎會五大高手敏銳把握到他的目光,這時齊齊朝周奕看來。
雙方氣勢相碰,四下竹葉亂抖。
“哈哈哈!”
周老嘆朗笑一聲:“《長生訣》乃當世四大奇書之一,神秘動人。不過,據聞此功難以練成,此前數百年間,並未聽聞有哪位是靠練長生訣成就絕頂高手的。”
尉遲勝道:“周宗主,既然如此,何不把我宇文世兄放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周老嘆眼中鬼火一跳:“他膽敢侮辱我的智慧,先在棺中懺悔七七四十九日再說。”
“而且”
“這對他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周老嘆的目光掃向四周:“本宗主有一門玄而又玄的武功,絕不在長生訣之下,且極易練成。”
“此功唯有一個障礙,便是心魔。”
“一旦克服心魔,短短時日,便能練成此功,獲得遠超己身的力量。”
“冠軍城有我設下的道場,也歡迎諸位來與我論道。”
尉遲勝嗤嗤冷笑:“入了你的魔窟,豈不是找死?”
“不然.”
豫章郡第三高手林藥師道:“在江都城中散佈長生訣竹簡之人,正在被周老宗主追殺,此人我曾遇到,想來就是周老宗主口中,那克服心魔之人。”
周老嘆盯著林藥師,兩眼火光跳躍。
眾人聽到這一訊息,各都沉思。
那個姓裘的高手,手段著實厲害。
“哦?”
鐵騎會中,雙刃美女身旁的抱劍青年站了出來。
“是什麼樣的武功這樣厲害?”
尉遲勝冷眼旁觀,微微看向西北方向,靜靜聽他們廢話。
忽然一陣腥風捲起。
周老嘆懶得回應,只玩真實,他隔空一掌,魔氣巨手排山倒海撲向那抱劍青年。
庚哥呼兒面色一沉。
這時雙手拔劍灌滿先天真氣,一劍接著一劍斬出,他的劍法非常詭異,能夠憑藉自己的先天真氣拉扯對方真氣。
每一劍都能吸取對方功力,轉而增強自己的劍勢。
故而一劍比一劍強!
第五劍斬出時,劍氣如波浪翻湧,這才把老嘆這一掌給化解。
庚哥呼兒眉頭皺緊,感覺對方魔氣精純無比,根本拉扯不動。
一顆豆大汗珠順著臉頰淌下。
對方不僅魔氣精純,且掌中埋藏詭異精神之力,能順著真氣侵襲竅穴,引發竅中之神動盪。
與之較勁,腦中心魔頓生,像是看到一口棺槨,忍不住就想躺進去。
若非自己意志夠強,在不明此招之下,差點吃了鉅虧。
“那劍法沒錯了,是狂浪七轉。”
“他是飛鷹曲傲的門人。”
鐵勒飛鷹,巔峰時在草原上僅次於武尊。
有人認出了青年的身份:
“他是飛鷹曲傲的第三門徒,庚哥呼兒。”
“那旁邊的雙刃美女,想必就是第二門徒,花翎子。”
鐵騎會五大高手全都望向一臉冷笑的周老嘆。
他們是首次見到這一魔功,心中怎能不驚。
可這老魔並沒有趁機奚落狼狽的庚哥呼兒,反而朝竹稍上看去。
“朋友,本宗主的掌力如何?”
老魔的態度很不同,用上了“朋友”二字。
眾所周知,這老魔非是一般的狂妄,什麼四大閥各大宗派,在他眼中屁都不是。
但面對這一位,不知為何如此禮貌。
實在叫人詫異。
眾人瞧見,竹梢的青年,或者說是不知年歲的‘老妖怪’。
他在聽了老魔的話後,平靜道:“要我說實話嗎?”
周老嘆道:“自然要聽實話。”
青年道:“你的掌力,我看平平無奇。”
“什麼?”
周老魔眼中鬼火大跳,渾身魔氣驟然奔騰,他舉火燒天,打出一記更猛烈的赤邪神掌。
這一掌的功力,遠超對石龍時所用!看樣子要再比輸贏。
狂暴的魔煞讓不少圍觀之人心神不寧,這才知道魔門宗師之前所言並無吹噓。
與他論道,果真涉及奇妙之術。
呼嘯的煞氣之風扯動四周空氣,像是要把竹梢上的青年整個吞沒。
眾人見他並未出劍,反手一掌按下。
一眾觀者只覺他託大。
然而,周老魔的掌力在他掌前一尺處竟生生凝滯!就如同細緩的流水碰上一顆大石,推不動大石,故而只能繞著大石環流。
也就是說這位劍道宗師,竟真能以掌力抗衡周老宗主的魔掌!
“唰~~!!”
赤邪神掌到了後小半程被青年一掌打散,像是沙子一般碎裂散開,登時魔風捲動,將周老嘆的僧衲與金環真的宮裝吹得獵獵而響“咔咔咔咔~~!!”
四下一片手腕粗細的竹頭折斷,從上空墜落。
竹梢上的老妖怪撤掌,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兩大宗師交手,眾人得見風采,心下多有起伏。
周老嘆嘴角微抽:“好,朋友的武功不在本人之下。”
“可來冠軍城,與我坐論武學至極奧妙。”
“周宗主的好意,本人心領了。”
周老嘆聽罷,嘴唇微動,聚音成線對金環真道:“師姐,你看清了嗎?”
金環真回應:“是純正無比的道家玄功,難怪要去尋長生訣,道門多有隱士,不知這是哪一位?”
周老嘆道:“能這樣對我掌力,恐怕是道門前三人。”
金環真道:“我們神功尚未大成,此時應暫避鋒芒。若此人相助江都大營,我們不好脫身。倘若他要討要棺中人,只管給他。”
周老嘆心下不甘:“此次回去,我定要心無旁騖,沉心鑽研。”
“……”
周奕的手藏在袖中,他將一道魔煞之氣拘入體內,收到膻中。
整個手臂,被一股巨力震得微微顫抖。
周老嘆功力之精純,絕非那些入魔手下能比。
還好,暫時還能穩壓他兩頭。
不過,這傢伙的功力未免太厚了。
‘此次回去,我定要心無旁騖,沉心鑽研。’
周奕正這樣想,忽然看向西北方。
下一瞬間,又看到了王雄誕的眼神。
眾多高手都注意到了。
尉遲勝這時站了出來,借周奕的勢對周老嘆道:“周宗主,我的人馬到了!”
“六合之兵截斷退路,揚子縣也是我的人馬。”
“當下前後包圍,你再帶著那口棺材,決計走不出我江都軍陣。”
尉遲勝往前半步:“放出宇文世兄,我不擋周宗主的路!”
鐵騎會的惡僧順勢道:“周宗主,你拿那麼多重複的竹簡也無用,不如借我等一觀。”
林藥師也借勢道:“家兄也想一觀長生訣。”
金環真微微皺眉,看向西北。
忽然有七八騎狼狽衝來:“總管,尉遲總管!”
“走,快走!”
尉遲勝這時懵了,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他厲聲對著奔來的騎兵喝問:“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是杜伏威!”
“他趁著我們大軍出城,帶著江淮反賊攻入六合,如今六合已落入江淮反賊手中。”
“杜伏威?!”尉遲勝面色一變。
江北巨鎮失守了!“將軍,杜伏威就在後方,還有三萬反賊!”
“……”
道門寶書神奇,卻遠沒有小命重要。
六合方向喊殺聲大作,那邊的隋軍瘋狂逃向此間。
林中登時大亂!
往北是杜伏威大軍,只能朝南跑。
這一刻,就連周老嘆等人也取道往南,尉遲勝看見了卻不敢追,他要迅速返回揚子縣調兵,遏住杜伏威攻勢。
林藥師前一刻還在說“家兄想觀長生訣”。
此刻,周老嘆就朝他貼了過來。
竹林中的戰鬥突然在林藥師身邊爆發。
一時間,周奕反倒成了無人理會的存在,他看著王雄誕的動作。
果不其然林中大亂時,一隊隱藏在眾多江湖人之中的人馬,直接衝向鐵騎會。
王雄誕身邊,又冒出數名高手。
手持陌刀的闞稜,拿著雙劍的西門君儀,還有西門君儀的悍妻王闌芳。
這些全是江淮軍的悍將。
鐵騎會的人被拖住,豔尼已用出絕技銷魂綵衣,同時大喊:
“你們是誰?不要命了嗎?!”
王雄誕怒喝:“不要命的是你們!”
江淮軍就要殺來,沒人敢陪他們死鬥。
“師姐,走!”
庚哥呼兒大喊一聲,拉著花翎子爆退。
他們提運先天真氣,以狂浪七轉法門不斷轉勁,讓自己的速度在短期迸發,從王雄誕等人的兵器下脫身。
但是那位一臉冰冷的中年男人卻沒那麼好運,王雄誕面對他射來的利箭,躲也不躲,用肩膀上的一道箭傷,將他運功動作生生打斷。
這一口真氣沒有提上來,他用不出先天奇功,被留於亂陣。
一旁的惡僧、豔尼察覺到這幫人的目標是誰。
於是紛紛避開這用箭中年。
庚哥呼兒與花翎子本來還想幫忙,卻看到竹梢上的那人動了。
目標,竟與那幫瘋子相同!鐵勒王座之下有五大箭衛,此人正是其中之一,今奉鐵勒王密令來到中原。
這位第三箭衛雖然高傲,可才來中原不久。
連他們也搞不清楚,怎麼惹到這樣多敵手。
“走!”
庚哥呼兒與花翎子不敢耽擱,周圍的鐵勒高手四散逃命。
惡僧抱住豔尼的腰肢,讓豔尼在他頭頂上施展銷魂綵衣,而他則是亡命飛逃。
二人以這等合擊之術衝出亂陣,無愧是鐵騎會響噹噹的人物。
周奕也沒想到,自己的威懾力竟如此之強。
真是個美妙的誤會。
第三箭衛感受到周奕的殺機,自知逃跑無望,準備搏命一戰!他揮動彎刀擋開王雄誕一刀,又以棄刀之法從西門君儀的雙劍中穿過,將他刺傷。
這時後躍一步,一次性拔出箭囊中七根箭矢。
真力注入拉滿弓弦。
他雙臂驟然鼓大,有一股爆發性的力量充斥其上。
對著從竹梢上飛身而下的白衣人,以無匹手速拔弦狂射。
他並不是一次射出七箭,而是一箭接一箭,上一箭射出,弦勁未消,立馬射出下一箭。
因此,他一箭比一箭快!
下一箭吞噬上一箭的力道,一箭比一箭力道大!
這是狂浪七轉這門先天奇功的另外一種用法,當世唯有曲傲本人與五大王座鐵箭衛才能做到。
在大草原上,這種箭法能射下任何蒼鷹。
從空中躍下的人,無有借力,這種情況,哪怕是武尊也只能硬抗。
能以絕世輕功在落身之時完美避開這“追風七笑”箭術的,唯有云帥。
然而.讓第三箭衛驚悚的畫面出現了.他的箭在空中呼嘯,撕扯了風,讓風發出怪笑。
而當那人的腳點中箭上黑羽時,風嘯驟停。
但是,
他的身影並未落下,竟在第一箭上輕輕點躍,人影翻飛,順次踩中第二箭,再點躍,踩中第三箭.四箭、五箭.直至第七箭!驚雲神遊,踩在箭風之上行走,宛如凌空飛度!
傳說,雲帥從高崖上一躍而下,能點著蒼鷹的翅膀行走。
這一刻.鐵勒王座第三箭衛,像是親眼目睹。
花翎子、庚哥呼兒本來不敢回頭,聽到這箭嘯之聲,忍不住回望一眼,便看到了這驚人畫面。
“嘣~!”
第三箭衛拉斷弓弦,他無力可用,被一指點在膻中穴上,寒氣侵入,渾身冰涼,頓時僵硬在那裡。
“你你.”
他哆嗦著說道:“你是中原的雲帥嗎.”
“不是。”
周奕平靜道:“雲帥遜我不止一籌。”
心中默默加了一句,在顏值上。
所以,這是一句大實話。
第三箭衛聽罷,想到剛才的場景,竟然沒有否認。
他用最後力氣憋出一句話:“你贏.贏得我的尊重,我是鐵勒第三箭衛魯可薩耶.”
話罷,忽然嘴角溢血。
他強行運功,將自己的心脈震斷。
王雄誕、闞稜,西門君儀,張闌芳四人齊齊上來檢視。
忽然,遠處一聲慘叫傳來。
林士弘之弟林藥師,被周老嘆打入了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氣,收入棺中。
林藥師帶來的手下被衝亂。
上前營救的數十人,也被再次殺散。
王戎帶著這個好訊息,飛逃豫章郡。
周奕盯著第三箭衛的屍體:“他就是杜將軍要找的人嗎?”
“正是。”
王雄誕滿臉怒意:“他射殺了我們兩位兄弟,夥同鐵騎會的人在壽春作亂,老爹發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殺他。”
王雄誕下一句“周兄”還沒出口。
遠處傳來朗笑之聲:
“周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杜伏威邁大步走來,他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隨即走到周奕身邊。
“杜老兄。”
二人對視一眼,互相沒說什麼謝與不謝。
江淮軍沒有深追,而是在打掃戰場。
“周兄弟,你的事辦好了嗎?”
“差不多了。”
杜伏威指著大城方向,試探問道:“可有興趣參觀六合?”
“正有此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