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回房取來一物,交在他手中。“上次你給我全性法門,今次我給你一門佛家秘術,對鎮壓心魔大有作用,正適合全性之道。”
木道人將“心禪不滅”的抄本拿在手中。
他由動入靜,細細看了起來。
半盞茶時間,木道人便察覺此功大不簡單。
他認真去看心禪不滅所記。
字文雖少,卻大而簡之,禪機處處,深指人心。
木道人笑著看了周奕一眼,深覺自己沒有看錯人。
不過想要精通這樣一門佛門秘術,必然要大量時間。
“這是一門極易上手的禪功,我花了幾個晚上,基本領悟透徹。”
周奕實話實說,又叮囑道:“心禪不滅是一位高僧所授,雖未言不能另傳,但你得此法,需得守密。”
木道人點了點頭,這道理他豈能不懂。
忽然一愣,想到周奕前面那一句話。
幾個晚上?領悟透徹?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天霜凝寒法”被學走的過程。
痛苦回憶湧上心頭。
差點又叫他生出心魔。
“非人哉,非人哉”
木道人來回誦唸,不將周奕當人看,這麼一來,他又平和許多。
“道爺本想找你拿點盤纏便走,沒想到又被你使喚。”
“看在你夠朋友的份上,道爺陪你再殺一回。”
“好兄弟!”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對了,你認不認識一個兇巴巴的小丫頭,著一身黑衣,拿著一柄劍。”
“嗯?”
木道人翻著舊賬:
“當時我只是實話實說,她卻不許我講你壞話,差點拔劍動手。好在道爺肚裡能撐船,不與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當然認識,不過她一點也不兇。”
周奕勸道:“如今我朋友遍天下,你行走江湖時,只管說我好話,這樣你的朋友也遍天下。”
“放屁。”
木道人一臉不信:“我尋李密要賬,他手下人知曉我倆有往來,立時發難。若非道爺功力有進,只怕已被神箭手射死在梁郡。”
周奕還沒來得及說話,阿茹依娜從外邊走了進來。
看了兩人一眼,清清冷冷地轉回後院。
木道人哦了一聲,像是開竅了。
“下次遇到這樣的,就說與你交好。碰到李密那樣的,就說與你作仇。如此一來,道爺我風生水起。”
“木道長,你真是大聰明。”
“……”
其實木道人來不來都無影響,周奕是真打算帶他賺一筆,畢竟上次攻入宇文成都大營,什麼都沒撈著。
科爾坡這狗賊,那可富得流油。
木道人本打算來借點盤纏,順便看望一下為數不多的朋友。
聽到周奕有麻煩,他也願意幫忙。
兩人互相埋汰,卻是說說笑笑。
闊別重逢,周奕知他好酒,於是拿出觀中最舊陳釀。
歡飲數餐,酒水滿足。
翌日運功逼出酒氣,準備動手.淯陽郡在南陽之北,連有一條涅水穿郡而過,直往新野。
臨近夜晚,自涅水上游,正有大船小船十數艘,順流而下。
這些船全泊於漢縣碼頭。
幾日大雨,碼頭漲水,津橋木板半沒於水中。
碼頭附近有個大貨艙。
艙中貨物除了從淯陽郡購置,其餘便是從南陽城中運出。
冠軍與南陽的生意並未斷絕,但一直有所控制。
其中並不包含大宗戰備兵械交易,唯有鎮陽幫與朱粲做這部分生意,那也是有嚴格控制的。
任掌門利用城門防務、採買之便,科爾坡才能將城中龐大的兵械運出。
今夜是淯陽郡採買到貨。
雙方點算之後,
科爾坡便差人裝車往西,直去湍水上游。
那時朱粲大船等候,順流而下便收入冠軍城。
可是任志與科爾坡自以為機密,卻沒想到,就在他們點算貨物的當口,大隊人馬已沿著涅水逆流而上。
南陽幫與灰衣幫的大批人手,趕著夜色,忽然衝入漢縣碼頭!放在最外邊的暗哨,被兩幫高手除個乾淨。
等碼頭明哨察覺,已經太遲。
科爾坡與任志在碼頭聚集了三百多人,可不算灰衣幫,只南陽幫殺來的幫眾便有八百餘人,且全是精銳。
楊鎮親身至此,範乃堂、孟得功,蘇運齊至。
漢縣碼頭,基本是一邊倒的屠殺!
安靜的夏夜,被喊殺聲與兵器交擊聲打碎。
科爾坡身邊不乏高手,還有極擅騎馬作戰的突厥精兵,可身陷渡口,無有發揮空間。
當任掌門與科爾坡看到那位手持偃月刀的楊大龍頭殺來後,便放棄了最後幻想。
“楊鎮,你會後悔的——!”
科爾坡的怒吼聲帶著滾滾真氣響徹黑夜,他與一眾突厥高手逃向冠軍。
楊鎮對他的威脅無動於衷,一路追殺。
任志沒有跟隨科爾坡,他跳入涅水,反朝南陽方向走。
這時的任志很清醒。
只要能回城,那就有機會。
把城中所有的荊山派門人調集起來,還有數千之眾。
楊鎮不願看到內亂,他便有談條件的資本夜色漸深,南陽城內霍記商鋪發生大戰。
鋪中的突厥精銳、科爾坡豢養的江湖客與破門而入的收賬人員展開惡鬥。
鐵塔壯漢與矮胖人再次配合。
當初他們隨著某天師大鬧鷹揚府軍大營,火燒連營,如今這小小的商鋪,在他們眼中自然算不上挑戰。
是夜,城內還有多處混亂爆發。
天魁派高手配合南陽幫趁夜動手。
楊大龍頭進行了一次罕見的除草行動,城內其他勢力也感受到了,但是並沒有選擇將事態擴大化。
大家都在觀望,同時連夜清點荊山派的產業。
比如鎮陽幫的侯幫主,他已經笑傻了。
這次大龍頭調查任志,侯幫主不聲不響出了大力。
任掌門一倒,荊山派與鎮陽幫的合夥生意,全成了他的。
鎮陽幫內堂,侯幫主聽著城內的騷動,一邊笑一邊撥打算盤,顯然也是一位算賬好手.“外邊發生了什麼?”
陽興會內,雲長老望著去而復返的季亦農。
“哼,任志那個傻瓜。”
季亦農滿臉嘲諷:“他這麼多年算是白混了,真把楊鎮當成瞎子,當下戰亂四起,他卻活在三年以前。更何況,楊鎮已警告過一次,他竟敢與朱粲勾結。”
雲長老的表情毫無波動:
“那也正好,你去收攏荊山派的人手。”
“這城內要那麼多話事人做什麼。”
季亦農點頭,又聽雲長老慢悠悠道:“邪極宗的人既然在冠軍城,今夜也許會有動作,你派人.”
“算了,你的人不靠譜,還是勞駕你跑一趟吧。”
你怎麼不去?
季亦農的八字鬍一抖,心中直罵娘,但還是笑嘻嘻地辦事去了。
亥時深。
南陽城北,衣衫全溼的任掌門回望了漢縣碼頭一眼。
目中恨意閃爍,他用寬大的手掌狠狠在臉上揉了幾把,壯了壯精神。
任志朝北城門的城牆張望。
他眯眼聚光,沒朝城門走。
繞著護城河向東,小半個時辰後,只借著星月光芒朝城中瞥上一眼,他就能知道荊山派的方位。
這絕對是最穩妥的回城方式。
當下運轉輕功,在城牆上連踏幾步,一個翻身,進入城內。
荊山派距離城牆並不算遠。
如果有騷動,以他的功力,站在這裡絕對能聽見。
很好,荊山派並無異狀。
楊鎮雖有改變,但骨子裡是變不了的。
最壞的情況便是丟掉面子求饒,一樣能活得好好的。
後路無礙,任志心中稍寬,臉上恢復神采。
可是他才邁開幾步,就聽到明晃晃的腳步聲。
這條路叫做湍洄北街,直通荊山派。
兩邊巷道甚多。
任志盯著其中一巷,忽見一道人影閃出。
他微微皺眉,因為這人的速度非同一般。
更叫他心寒的是,他看清了來人面相,此間意味著什麼,已是不言而喻。
“易觀主,是你。”
“任掌門,你乃是大派掌門,怎如此低調,連正門也不走。”
任志心中一股惡氣生出,面上卻無有體現:“易觀主何必如此,此前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但任某願意做出補償。”
“只要觀主滿意,哪怕萬貫之財又如何?只當是任某的一點香火錢。”
“妙。”
周奕笑道:“任掌門深諳江湖規矩,這樣好了,你賠一樣東西給我,這誤會就算了。”
“觀主要什麼?”
“命,你的命。”
說話間,周奕漫步朝他走去。
一種巨大的壓迫感縈繞在任志心頭,他起先還有一戰的信心,此刻,卻被這股氣勢所懾。
心中遲疑是戰是逃。
但是隻在他腳步微微後挪萌生退意時,周奕頓時抓到他心神上的破綻,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此前與人對敵時決計無有這份敏感把握。
江湖高手比拼,也牽扯意志上的對決。
這時驚雲神遊踩出,驟然欺身而上。
他甚至沒有動劍,右手成爪,直取面門,左手卻詭異划向腰眼。
任志沒覺得這兩招有什麼特殊,只是對手速度極快,那右爪幾有幻影!
他不敢硬接,旋身錯步,從袖中滑出一柄短劍,挽出劍花直刺肩井穴。
豈料周奕爪風陡變,五指裹挾冰色真氣,竟如鐵鉤般絞住劍刃。
其指間寒氣密佈,順劍直導脈穴!
任志差點中招,趕緊鬆手,那短劍失去他真氣附著,登時咔嚓一聲,被生生截斷。
他往後一靠,抵住一方官署門戶,後背撞上門板。
周奕乘勢追擊,右爪帶起尖嘯,爪風過處,任志背後門板先是出現五道指痕,跟著轟然爆裂。
“嘿~!”
任掌門不及細想,抬腿踢飛官署廊簷燈籠。
藉助火光閃跳,看清對方雖然招法奇快,但路數不精,固有稍滯。
於是左袖一滑,又一柄短劍冒出,這時劍訣一變,施展與方才迥異的左手劍法,真氣灌注,劍走偏鋒刺向肋下“期門穴”!周奕不閃不避,右手忽做鶴形,配合道門玄功,手法一變,鶴影飄飄,難以捕捉。
這時仙鶴手一奪,拍中任志小臂,穴道受擊,這左手劍法被破個乾淨。
任志再落一劍,心神有失。
接著更是瞧見讓他亡魂大冒的一幕。
只見對方左手忽然抓來,那手不再是玄門內功,而是魔氣蒸騰,五指前端如有五團冷焰,至陽之氣精純已極,已經到了影響武人精神的地步。
任掌門只看到後爪追前爪,正要提振內功,卻被人扣住膻中穴!一道真氣打入膻中,登時截斷任督真氣行走。
丹田之氣再也提不上來。
“任掌門,你的本領很稀鬆嘛。”
任志氣得顫抖,極為不甘:“我心神有失,被你步步佔據先機,你放了我,我們再打過。”
“你一派掌門,怎麼說這種笑話。心神有失難道不算敗?”
周奕搖了搖頭:“你是欠賬之人中最差勁的一個。”
任志咬著牙,忽然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會是魔,一會入道,這又是什麼武功?”
“自然是五大奇書中最神妙的一本。”
周奕懶得囉嗦,一掌按下。
任志還在回味什麼五大奇書,便渾身一顫,氣斷而亡。
周奕抓著任志後頸,踩上城牆。
準備將他丟入湍水。
忽然一道極為迅速的人影從另外一頭巷口竄出,正朝他這個方向看來。
周奕本能用任志的屍體往前一擋。
於是被雲長老派來打探訊息,聽到打鬥動靜尋過來的陽興會季會主,看到了畢生難忘的畫面。
城牆垛口之後,一輪殘月高懸。
荊山派掌門人任志被人抓著後頸,腦袋歪在一旁,那對死人眼,正從上往下盯著他看。
在任掌門背後,有一個看不到臉的黑衣人。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魔氣,還殘留在空氣中。
接著季亦農感覺自己被一道氣機鎖定,如果這時要跑,他絕對可以退走。
但是想到自己的臉已經暴露出來,心中多有顧慮。
季亦農快速權衡,抱拳說道:“不知是聖門哪位前輩當面。”
高牆上的人沒有說話.可是,卻用一種比說話管用一萬倍的方式回應。
一股詭異精純的魔氣冉冉升騰,任掌門成了附魔之物,整個人被至陽魔氣包裹,如同火焰一般燃燒!那不是真的火焰,而是一種真氣顯化。
雲長老在初初接觸季亦農時,曾經展露過魔門真氣。
但與之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季亦農已經加入陰癸派,是個識貨的,越是識貨,越是怕得要死。
魔門之中能有這股氣焰,又在南陽城附近,那還能是誰?
邪.邪帝!
一瞬間,季亦農後背全是汗水,現在他跑都不敢跑。
除非與裘幫主一樣浪跡天涯。
季亦農的思緒轉瞬形成,直接雙膝一跪,顫聲喊道:
“不知是聖帝當面,多有衝撞,季某真是罪該萬死。”
這時頭也不敢抬。
江湖規矩,不能看臉,看臉準要死。
高牆上傳來一道年輕,略顯沙啞的聲音。
“你便是陽興會的季亦農吧,聽說你在為陰後做事,我正想上門找你。”
果然,邪帝什麼都知道!
這年輕聲音,比雲長老和諧多了。
卻不知是什麼樣年歲的老妖怪。
季亦農被叫出陰癸派身份,直接嚇了個半死,他腦筋急轉,想到了一條活命之法:“聖帝在季某心中遠勝陰後,只惜無緣得見,今得垂詢,懇請給季某一個效力聖極宗的機會。”
“有趣.”
那年輕聲音道:“你就不怕陰後殺了你?”
季亦農道:“聖帝要殺我更是輕而易舉,現今為聖極宗效力,季某此刻等於賺了一條命,受了聖帝救命之恩。”
“屬下願意藏身陰癸派,為聖帝刺探虛實。”
讓季亦農窒息的幾息沉默後,年輕聲音再響:“你的命保住了,回去吧,好好效忠陰後。”
“遵命!”
季亦農爬起來,又行一禮,轉身跑向陽興會方向。
他想哭,又想笑,表情不知道有多麼難看。
周奕望著他的背影,不由笑了起來。
這季會主也太太能搞事了。
站在城牆上,他的目光朝南陽郡城一掃。
連續收拾了湍江派、荊山派。
其餘灰衣幫整個靠向五莊觀,南陽幫、天魁派與他交情深厚,鎮陽幫被小鳳凰捏著錢袋子,朝水幫的曾幫主是最老實的一位。
如今陽興會也在某種意義上投了過來。
整個南陽郡城,可以說是再無威脅。
大後方,基本穩固。
周奕抬手,將任志的屍體隨手丟入護城河內,洶湧的湍水直接將屍體捲走。
他邁著悠閒的步子,返回臥龍山。
不久之後陽興會,密室內。
“你怎麼滿頭大汗?”
雲長老半倚著墊著毛毯的軟榻,有些嫌棄地斜了季亦農一眼,見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不由追問一句:“怎麼了?”
季亦農直勾勾望著她:“雲長老,我.我好像看到邪帝了。”
雲長老坐直了身體:“你再說一遍。”
“他站在高牆上,黑色的魔氣如火焰一般燃燒在空中,荊山派任掌門被轉瞬殺死,我站在幾十丈外,動也不敢動。”
雲長老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季亦農:“你沒有看錯嗎?”
“那是我看到的全部景象,一個字都不會錯。如果現在順著護城河找,應該能撈到任掌門的屍體。”
“長老,要不要撈?”
“撈個屁!”
“他有沒有看到你?”雲採溫現在只關心這個問題。
她開啟半扇窗,有些心悸地朝外邊看了一眼。
季亦農長呼一口氣:
“如果看到的話,季某應該沒機會活著回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