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聽了這話,準備命人放箭。
虛行之制止了他。
這年關之日,他們本意是不想讓主公出手的,九江之戰,也沒有任何懸念。
沒成想.這林士弘趁著看客眾多,很會給自己找體面。
他的話,顯是起到效果。
江北,忽然傳來巨大的驚呼聲。
虛行之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
彤雲低垂,寒江如練。
林士弘凝視江上,此地對他來說,乃是絕佳戰場。
他本就打算將周奕引到江邊,故而一直待在城北,絲毫不管其他城池陷落。
當下這局勢,可謂正中其懷。
可不知怎得,他以紫血大法凝練出的心境,竟微微有些動搖。
林士弘瞳孔一縮,周身真氣更為澎湃,整張臉都化作紫色。
這時目透江上薄霧,一道白影愈發清晰。
嚴冬江面不復春夏之奔湧,水色沉凝,暗青如墨玉。
那道白影如履平地,正從對岸漫步走來。
偶有失群沙鷗,或一二寒鴉,形單影隻,振翅低徊於冷霧寒波之上。
近有孤鳥寒影,遠有千山落木,二者之間,一襲白衣,鞋不沾水,渡江而來。
此等畫面,無法揣測是什麼樣的輕功。
遠遠觀之,簡直像是江中仙人在遨遊!
南岸的宋閥三人瞧見這一幕,虎軀一震。
踏波平渡,這將是天刀此生難以企及的輕功境界。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畫面出現。
白影過了江心不久,忽然停步。
但神乎其技的是,他依然站於江面,沒有沉下去。
不少人目瞪口呆,揉著自己的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就連林士弘,也微微眯著雙目。
輕功高,也不代表就厲害。
正這樣想,周奕的聲音震散寒霧,傳到他耳邊。
“林士弘,今日是年關,我給你個保留全屍的機會,你自盡吧。”
林士弘愣了一瞬,以為聽錯,而後仰天狂笑:
“哈、哈、哈!”
他的大笑宛若獅吼,讓附近的親兵直接暈眩,又在江上炸起大浪,足見其功力之高。
“大言不慚!”
“可笑,今日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力量。”
他往常用一柄青銅古戟,這時雙手空空,只是握拳。
下一刻,林士弘周身瀰漫著妖異的氣息。
原本古銅的膚色此刻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深紫,面板下的血管根根賁張,如同盤踞的紫色毒蛇。
心知江中之人乃是勁敵。
在運轉紫血大法的同時,也用上了辛娜婭帶來的秘法。
此法原本不全,可被他以紫血大法結合,能發揮截然不同的效用。
一道巨大的紫色虛影,在他背後升起,瞬間凝實。
這並非是實質精神,而是催動極寒領域結合江水形成,構建了精神媒介,且與紫血大法一脈相承,達到元神與元氣的共鳴。
所以.
站在江邊,利用源源不絕的江水,他可以不斷凝練這一強悍的精神造物。
拋開武道境界不談,此番另闢蹊徑,耗也能耗死對手。
這便是他林士弘的底氣所在。
潯陽江頭,此時已無人敢小覷林士弘。
他背後像是多了一尊巨大的紫晶怪物,手上拿著一柄魚叉。
林士弘跳入水中,就像是傳說中大海上掌控潮汐的海靈,伸手一抓,那柄巨大的魚叉在元氣元神的共鳴下,爆發出強大威勢!
江面上瞬間出現漩渦。
見周奕繼續朝自己走來,林士弘叱喝一聲。
他的聲音嘶啞而尖銳,帶著非人的迴響:“給我去死!”
雙臂猛地張開,一股沛然莫御的陰寒紫氣轟然爆發,如同深紫色的火焰包裹全身。
這紫氣並非熾熱,而是透骨奇寒,連他腳下的江水都凝結出細碎的冰晶。
他雙掌虛抱,對著腳下浩蕩奔流的潯陽江水猛然一按!
在秘法加持下,剎那間,江水瘋狂躁動。
“起浪吞天!”
轟隆隆——!
一陣巨響,眾人無不驚駭。
如同地脈被引爆,平靜的江面驟然拱起一道巨大的水牆!
這水牆並非普通濁浪,浪峰之上纏繞著濃稠如血的深紫真氣。
巨浪席捲而來,高逾八丈,遮天蔽日,彷彿帶著毀滅一切的恐怖威勢,朝著江中逼近的那道白影——狂猛地推湧而去!
浪未至,那蝕骨侵魂的陰寒真氣已先行瀰漫。
兩岸觀戰的眾多兵卒,無論離得多遠,都感到一股發自骨髓深處的寒意。
許多人牙齒打顫,瞳孔放大盯著那咆哮的浪頭,肉眼可見其中有將人碾碎的力量。
林士弘的狂笑響徹江面,紫氣蒸騰,亂髮狂舞,狀若魔神。
巨浪如山傾,帶著陰寒真氣與粉碎一切的巨力,眼看就要將周奕徹底吞噬。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周奕既沒有躲避,也沒有嘶吼。
只是緩緩抬手,如水般的真氣靈活跳出。
在他抬手的剎那,一股比林士弘的紫血真氣更加純粹、更浩瀚、更接近天地本源的極致寒意,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
這一刻,滔天浪嘯與四下喧囂都被壓制下去。
霜寒之氣覆壓而上。
寒氣所過,天地都像是為之一寂。
時間在這一刻被凍結。
那在常人眼中,如能毀天滅地的紫色巨浪,在距離周奕不足一丈之處,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亙古存在的寒冰壁壘。
咔、嚓嚓嚓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凍結聲瞬間取代了浪濤的轟鳴。
那裹挾著真氣的巨浪,從浪尖到浪底,從湧動的形態到飛濺的水珠,連同其下奔流不息的整片江面,在數十萬道目光的注視下,被一種無法理解、絕對零度的力量,瞬間凍結!
前一刻還是濁浪排空,紫氣滔天。
下一刻,眼前已是一片凝固的、閃爍著詭異紫芒的冰河世界。
高達八丈的紫色浪峰保持著撲擊的猙獰姿態,被永恆地封存在透明玄冰之中。
周圍更廣闊的江面,一直連線到江南岸邊,徹底化為一面光滑如鏡、寒氣直衝霄漢的巨大冰原,反射著遠處的戰場烽火,死寂無聲。
這天霜寒氣非常詭異,若是尋常真氣,恐怕已經散盡。
它能與天地間的力量呼應,不斷吸納嚴冬寒氣,故而經久不息。
長江兩岸,數十萬人在神蹟下同時失聲。
戰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和林士弘手下兵卒因恐懼兵器脫手墜地的叮噹聲。
林士弘臉上的狂笑瞬間凝固,化為極致的驚駭與難以置信。
對方用的也是冰寒力量,怎會相差這般多.!
“不、不可能!”
他嘶啞地擠出幾個字,體內的紫血彷彿也被那寒意凍結,運轉滯澀。
紫血融水,水被冰凍,這讓他無比難受。
就在他心神劇震,魔功出現剎那縫隙的瞬間。
冰河之上,周奕的身影又動了。
他一閃而近。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清脆的劍鳴之聲。
緊隨而來的,便是一道璀璨劍光。
林士弘回過神來,怒吼一聲,強行催動紫血大法抵擋。
他身後附著精神,拿著魚叉的紫晶怪物,帶著一股壓制精神的力量,一叉戳來。
然而劍光一閃,連空間都跟著波動。
嗤——!
劍光斬過,一聲異響冰晶碎裂。
巨大的紫晶怪物變成了虛影,瞬間消散。
林士弘僵立在原地,自信之色半點瞧不見了,臉上的驚駭尚未褪去,瞳孔映著一道奔襲而來、毫無停滯的劍光。
他周身蒸騰的妖異紫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潰散消失。
“不、不!”
他發出最後的驚吼聲。
周奕恍若未聞,一劍順下,在斬碎其精神造物後,貫穿了林士弘的本體。
湛盧上有一層緻密真氣附著,一滴血不沾。
林士弘脖頸切面,光滑如鏡。
他的臉上,帶著化不去的無盡驚恐,腦袋正慢慢從脖子上滑落。
臉上的紫色越來越淡,死死盯著周奕,用最後的聲音喊出:“你你.”
再發不出下文。
周奕幫他接上話:
“你沐猴而冠,僭稱帝號,楚之偽帝,今日斬之。”
話罷,收劍入鞘,林士弘的腦袋剛好滑到地面。
這一幕,被所有人見證。
楚帝林士弘,連同他掀起的滔天魔浪,先被冰封,進而一劍斬滅!
江邊觀戰之眾,無不失神。
與林士弘一起來到江邊的兵卒,望著江畔的那顆腦袋,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當第一個人跪地之後,其餘人全部丟下兵刃,拜倒求饒。
虛行之、李靖等人,也有些發愣。
徐世績有種慶幸、賺到大便宜的感覺。
尤宏達則是想到了蔡河邊大火、慈溪澗大水,一切都對上了。
他反應夠快,立刻派人上前收押降兵,清出道路。
宋閥那邊,宋魯對宋智對視了一眼。
宋魯勉勉強強豎起一根手指,給自家大兄一個面子。
宋智搖頭,同為用劍人,這一刻他看到了什麼才是天下第一劍客。
於是,鐵面無私地用手比劃了個“零”。
倘若生死一戰,他認為大兄的勝算將是零成。
二人同時看向宋缺,天刀正捏著下巴,認真看那被凍結的江面,還有那凍在空中的八丈怒濤。
武道天人、至陰無極?
神奇啊,這就是溝通天地的力量嗎?
宋缺像是看懂了一些東西,至少明白了林士弘為何一招而敗。
倘若天師已臻達至陰無極,林士弘以陰寒領域馭水與他相鬥,這不是找死嗎?
既驚歎於周奕方才操控天地間的偉力,又覺得這一幕頗為荒誕夢幻。
宋缺正在沉思,似是因為天霜寒氣傾瀉,江邊下起大雪。
他抬頭望天,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林士弘的腦袋,由紫轉白。
周圍降兵被清走,還剩下最後兩人。
自然是梁帝蕭銑,吳帝沈法興。
蕭銑目光躲閃,不敢與周奕對視,可週奕直接把目光移來,看向這位早年打入夫子山中的欠債之人。
他著一身龍袍,在感受到周奕的目光後,跪在地上。
“饒命,天師饒我一命~!”
蕭銑不想死,已顧不上面子,常聽聞周奕待人寬厚,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投降,興許有一線生機。
但是
周奕沒有理會他,反而看向一旁昂首而立的沈法興。
“你不怕死?”
“怕死又如何。”
沈法興有些鄙夷地看向蕭銑:“但我也是當過皇帝的人,豈能卑顏屈膝。”
“天師,給我一柄劍吧。”
“給他。”
李靖聞言,準備拔劍,才想起自己是用刀的。
一旁的尤宏達把手中鋼鞭一收,從吳國餘杭城降將餘伯陵的腰間拔出劍來,遞給了沈法興。
巧合是.
這柄劍,正是沈法興賜給餘伯陵的。
他將餘伯陵賣在餘杭,餘伯陵投降掛上周旗,轉眼間,這柄劍來到他面前。
以吳國的劍,斬吳國的皇帝。
沈法興心中生出一股惡氣,他看向毫無防備的周奕,很想一劍斬過去。
又默默嘆氣.
心知實力差距太大,只得放棄。
沈法興來到江邊,心中無限懊悔,早知如此,不如提早投降。
於是悲憤大吼一聲,把劍朝脖頸一引,熱血飛濺,登時了賬。
“將他葬了。”
“是!”
有兵卒上前,將沈法興的屍首抬走。
“嗤~~!”
斬殺沈法興的劍,轉眼插在蕭銑身前,半沒於地。
蕭銑見狀,心中拔涼。
“天師,我已悔悟,懇請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他埋頭叩首。
“蕭銑,你遠不如沈法興。”
蕭銑並不在乎這些羞辱之言,卑微道:“我自知欠過天師舊賬,現有一筆巨大財富被我埋在巴陵,可挖出抵債。”
“你與巴陵幫密不可分,害人無數,欠的可不止我一人,有什麼資格活著。”
周奕不想再與他廢話:“斬了他。”
“遵命~!”
李靖與徐世績一同撲了上來,蕭銑嚎叫一聲,還想拔劍反抗,可瞬間被二人打翻。
徐世績提著他的頭髮,李靖一刀剁下。
梁帝蕭銑,屍首分家!
這一幕,又把許多人刺激到了。
短短時間,楚帝、吳帝、梁帝全死在江邊,回想不久之前,他們還佔據南部大片土地,人馬數十萬,何等威勢。
平波渡水,冰封大江,一日誅三帝。數十萬將士看向那凍結的怒濤,再看向江畔的白衣人,心中敬畏已極,同時也深刻明白,這將是一個改變亂世的特殊年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