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抵達美洲大陸

成功繞過好望角的狂喜與振奮，如同強心劑般注入了遠征艦隊每一位成員的心裡。

然而，現實的挑戰並未因此減少半分。

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這片新大洋，其浩瀚與狂暴，比起印度洋有過之而無不及。

強勁的西風帶成了常態，捲起的巨浪彷彿永不停歇。

艦隊不得不花費巨大精力與風浪對抗，航速緩慢。

更嚴峻的是，燃煤的消耗速度再次超出預期。

儘管在好望角附近進行了一次緊急的、儘可能的燃料補充，主要是蒐集沿岸的木材，並動用了一部份儲備的應急燃煤，但庫存依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定遠”艦的指揮室內，氣氛凝重。

俞通淵指著海圖上那片廣袤的、幾乎空無一物的區域，沉聲道：“齊國公，按照目前的消耗，我們絕無可能支撐到抵達法蘭克人所說的歐羅巴西海岸。甚至……能否抵達任何一片已知的陸地，都是未知之數。”

周維嶽凝視著海圖，腦海中卻翻騰著與這個時代截然不同的知識圖譜。

他清楚地知道，向東穿過這片大洋確實能抵達歐洲，但以艦隊目前的補給狀況，無疑是自殺。

而向西，跨過大洋，便是那片富饒廣袤、尚未被舊大陸主要文明觸及的“新大陸”。

他不能直言那片大陸的存在和名字，但必須引導艦隊走向那條生路，也是通往另一條輝煌道路的方向。

他沉吟片刻，手指在海圖上好望角的位置輕輕敲擊，然後緩緩向西北方的空白區域移動，語氣帶著一種基於“合理推測”的審慎：“俞都督所言極是，徑直東行，風險太大。不過，我等既已證實大地確為球體，那麼，一直向西航行，理論上亦能抵達泰西。”

俞通淵眉頭緊鎖：“向西？齊國公，海圖之上，此方向皆是茫茫大洋，古籍記載亦屬縹緲傳聞……”

“並非全無線索，”周維嶽打斷他，聲音沉穩，“俞都督可還記得，舊港那些阿拉伯海商提及的，更早時代腓尼基人或維京人的遠航傳說？雖語焉不詳，但皆暗示西方或有巨陸。

“再者，我‘寰宇格物’小組近日觀測洋流與信風，發現自此地向西、向北，存在一股頗為穩定的海流與風向，若順勢而行，或可事半功倍。此乃天時。”

他頓了頓，觀察著俞通淵的神色，繼續道：“更重要的是地利與人和。

“我等艦隊，蒸汽鐵甲，迥異於以往任何帆船，擁有更強的抗風浪能力和不倚仗風向的持續動力，此乃探索未知的底氣。

“而陛下賦予我等‘宣威異域、暢通海道’之使命，這‘海道’，未必只有通往歐羅巴一條。若能在西洋之外，再闢一條通往更廣闊天地之新航路，其功業，未必遜於直抵泰西。”

周維嶽的手指最終停留在海圖西北方那片巨大的空白處，目光灼灼：“此地或許空無一物，或許……藏有驚世之秘。

“即便最壞情況，一無所獲，憑藉我艦隊之續航與戰力，亦可及時折返，另謀他策。但若成功……”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眼中的光芒已經說明了一切。

俞通淵陷入沉思。周維嶽的提議大膽至極，近乎異想天開，但其邏輯鏈條卻又異常清晰——利用球形大地的理論，藉助對自然力量的觀測，發揮己方艦隊的獨特優勢，去搏一個可能改變國運的未來。

這與他一向穩健的作風相悖，但眼下的絕境和周維嶽話語中蘊含的可能性，又讓他心動。

他發現，這位國公爺不僅學識淵博，在關鍵時刻，竟有如此魄力與賭性。

“齊國公，”良久，俞通淵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您這是要效法張騫鑿空西域啊！只是此番‘鑿空’，面對的是萬里波濤！也罷，末將信您！與其坐困於此，不如放手一搏！就依國公之計，轉向西北！”

命令下達，龐大的艦隊在浩瀚的南大西洋上，劃出了一道決絕的弧線，離開了理論上通往歐洲的航線，一頭扎向了西北方的無盡深藍。

這一決定在艦隊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和疑慮。

許多將士不解，為何在成功繞過“好望角”後，不直取泰西，反而要駛向完全未知的海域。

但在周維嶽和俞通淵的強力推動，以及“格物測算”、“順勢而為”、“開闢新航路”等理由的解釋下，質疑聲被逐漸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不安與期待的探險情緒。

航向改變後，他們似乎進入了一片更為“溫和”的海域。

風浪依舊，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毀滅性的狂暴。

他們遇到了順向的洋流和信風，航速有所提升。

周維嶽適時地讓“寰宇格物”小組向官兵們解釋這股洋流和信風的存在，印證了他之前“天時”的判斷，一定程度上穩定了軍心。

艦隊在西北航向上航行了約二十日，海況總體平穩，信風與洋流確實如周維嶽所預言的那般，成了推動艦隊前行的助力。

然而，燃煤的存量依舊在持續下降，焦慮的情緒如同船艙底部積聚的溼氣，揮之不去。

瞭望塔上的水兵瞪大了雙眼，不敢有片刻鬆懈，所有人都明白，能否發現陸地，關乎生死。

這一日，天色將暮未暮，海天之際瀰漫著一層淡淡的金色霧氣。

就在這朦朧的光線中，最高的主桅瞭望臺上，一名年輕的水兵猛地揉了揉眼睛，隨即發出了幾乎撕裂喉嚨的吶喊，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變了調：“陸……地！正前方！是陸地！好大一片！！”

這聲吶喊如同驚雷，瞬間傳遍了“定遠”號，繼而透過急促的鐘聲和旗語，傳遍了整個艦隊！

“在哪裡？！”

“多遠？”

“看清了嗎？不是海市蜃樓？”

各級軍官的喝問與士兵們的喧譁混雜在一起。

周維嶽和俞通淵幾乎同時衝上了艦橋最高處，舉起了手中的千里鏡。

在千里鏡的視野裡，遠方那原本與海天融為一體的模糊線條，逐漸變得清晰、具體。那絕非島嶼！那是一片無比遼闊、望不到盡頭的海岸線！墨綠色的植被覆蓋著起伏的山巒，一直延伸到視線所能及的極限。

“是陸地！真的是陸地！”俞通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此刻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齊國公！您的推測……成真了！”

周維嶽放下千里鏡，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巨大的喜悅和一種“歷史在此刻被我親手推動”的澎湃感交織湧動。

但他面上依舊保持著鎮定，只是微微頷首，語氣沉穩：“傳令各艦，保持警戒，減速緩行，派出哨船前出偵察水文，尋找合適的錨地！”

命令迅速執行。

幾艘輕快的哨船脫離編隊，如同利箭般射向那片未知的海岸。

艦隊則降下半帆，蒸汽機維持著低速運轉，龐大的船體在漸沉的暮色中，小心翼翼地靠近這片神秘的土地。

隨著距離拉近，更多的細節呈現在眾人眼前。

海岸邊是茂密得令人驚歎的原始森林，參天古木盤根錯節，藤蔓纏繞，許多樹木的形態與東亞、南洋的品種截然不同。

空氣中那股陌生而濃郁的植物氣息更加明顯，其間還夾雜著腐殖土和花朵的奇異芬芳。

偶爾，從森林深處傳來幾聲悠長而古怪的獸吼鳥鳴，更添了幾分神秘與蠻荒。

“此地……氣象竟如此不同！”

俞通淵驚歎道，他征戰半生，遍歷大明南北乃至南洋諸島，卻從未見過如此原始、如此充滿生命力的景象。

周維嶽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掃視著海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