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隨著大明艦隊遠航

艦隊在浩瀚的南中國海上又航行了近月，期間經歷了幾次不大不小的風暴，明輪系統再次經受考驗，雖有小損，但終究未出現致命故障。

當瞭望塔上終於傳來“看見陸地了！”的呼喊時，整個艦隊幾乎沸騰了。

歷經艱險，大明遠征艦隊終於抵達了帝國在南方大洋的第一塊堅實領土——大洋洲東北海岸的“新越州”據點（大致對應現代凱恩斯一帶）。

俞通淵早已接到快船通報，親率大小船隻出海迎接。

當龐大的蒸汽鐵甲艦隊緩緩駛入經過擴建的港灣時，岸上、船上，無數人翹首以盼。

來自故土的艦隊，帶來的不僅是補給和援兵，更是濃濃的鄉情和帝國的威嚴。

“新越州”據點經過數年經營，已初具規模。

港口設施較為完善，擁有了可維修大型船隻的幹船塢雛形，倉庫裡囤積了相當數量的燃煤、淡水和糧食，都是從本地開採或與周邊相對友善的土著交易、乃至強制徵購而來。

更重要的是，這裡有平整的土地、固定的營房，甚至開闢了一些菜園，能夠提供寶貴的新鮮蔬菜。

艦隊靠岸，周維嶽和俞通淵在旗艦“定遠”號上進行了正式的印信交接與情況通報。

隨後，大規模的補給和休整立即展開。

損壞的明輪部件被拆卸下來，運往工坊緊急修理和加固。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一船船優質的燃煤被運煤船靠幫，透過人力與簡易吊機，源源不斷地填入各艦幾乎見底的煤倉。

水兵們被輪番允許上岸休整，腳踏堅實土地的感覺讓許多人熱淚盈眶。醫官們設立了臨時的醫療點，集中治療壞血病患者，新鮮食物和蔬菜被優先供應給他們。

周維嶽以欽差身份巡視了據點，聽取了俞通淵關於大洋洲開拓、與土著關係、以及西方情報的詳細彙報。

情況比他預想的要複雜。

開拓並非一帆風順，與部份土著的衝突時有發生，血腥鎮壓與懷柔招撫並存。

而關於“西方法蘭克人”的訊息，依舊零散，但俞通淵提到，曾有自稱為“葡人”的探險船隻在更西邊的海域出沒，其船型與之前特遣艦隊描述的法蘭克船隻類似，但似乎更小，行動卻頗為詭秘。

“看來，西洋的局面，比我們想象的更復雜。”周維嶽對俞通淵道，“各方勢力，恐怕早已在此糾纏。”

俞通淵深以為然：“都督所言極是。末將已加派哨船向西偵察。我們在此休整補給，最多一月，必須儘快西進。遲則生變，若讓西洋人摸清我艦隊虛實，或結成聯盟，於我不利。”

休整期間，周維嶽並沒有閒著。

他召集隨行的“寰宇格物”學者，利用相對安穩的環境，開始系統整理從應天到大洋洲的航行資料。

他們測量了不同緯度的星辰高度，記錄了磁偏角的變化，並與傳統海圖進行比對。

一些在航行中模糊的猜想，在這裡得到了更清晰的驗證。

周維嶽甚至組織了一次小型的“實驗”：在港口樹立高杆，觀測遠方歸航船隻的桅杆與船身出現的順序，再次向隨行人員，包括一些將信將疑的中低階軍官直觀地展示了海平面的曲率。

這些舉動，在艦隊內部悄然傳播，潛移默化地動搖著傳統的“天圓地方”觀念。

當然，質疑聲依舊存在，但面對越來越多的間接證據，以及周維嶽欽差和學者的雙重身份，公開的反對幾乎消失了。

一個月後，艦隊休整完畢。

損壞的部件已修復，燃煤、淡水、食物儲備充足，病員大多康復，將士們士氣回升，求戰心切。

經過周維嶽與俞通淵及主要將領的最後商議，決定艦隊即刻啟程，目標直指帝國西洋探索的前哨，也是通往真正“西洋”的門戶——舊港宣慰司。

這一段航程，將首次長時間遠離熟悉的東亞海域，進入真正的“深藍”。

艦隊再次啟航，告別了大洋洲的海岸，駛向更加廣闊無垠的印度洋。

蒸汽與風帆並用，艦隊以戰鬥隊形航行，警戒級別提高到最高。

航行的最初階段風平浪靜，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們即將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海域，這裡可能有未知的風暴、複雜的洋流、暗藏的礁石，以及……同樣對這片海域虎視眈眈的、來自遙遠西方的競爭者。

周維嶽站在“定遠”艦的艦橋上，海風吹拂著他的官袍。

他手中拿著一份根據各方情報拼湊、由“寰宇格物”小組最新繪製的草圖，上面粗略地勾勒出非洲的輪廓，南端那個被標記為“好望角”的岬角格外醒目。

艦隊劈波斬浪，向著西北方向航行。

離開大洋洲沿岸後，熟悉的信風帶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印度洋上更加多變、時而狂暴的氣流。

天空變得更加高遠深邃，海水的顏色也從沿岸的碧綠轉為深邃的靛藍。

巨大的湧浪如同山脈般綿延起伏，讓龐大的“定遠”級戰艦也如同孩童的玩具般顛簸搖晃。

蒸汽機在此刻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價值。

當傳統的帆船在無風或逆風時只能艱難掙扎、甚至停滯不前時，大明的艦隊依然能夠依靠明輪那穩定而有力的節奏，保持著可觀的航速，堅定地向著目標前進。

濃黑的煤煙在湛藍的天幕上劃出長長的軌跡，如同巨龍留下的印記，宣告著一個全新力量的到來。

周維嶽和俞通淵不敢有絲毫懈怠。

每日的晨會上，導航火長會彙報星象測算和航位推定的結果，與“寰宇格物”小組繪製的草圖相互印證，不斷修正航線。

各艦管帶則報告機械狀況、燃煤消耗以及船員狀態。

“明輪軸承過熱的情況又出現了，尤其是在長時間滿功率推進後。”

“燃煤消耗比預估略高，照此速度，抵達舊港後，餘量將不足三成。”

“部分新募水兵仍有暈船現象，士氣尚可，但思鄉情緒漸長。”

問題層出不窮，但整個艦隊的管理體系如同精密的機器，在壓力下高效運轉。

工匠們隨時待命，處理各種機械故障；後勤官精打細算，調整著燃煤和物資的使用；軍官們則想方設法鼓舞士氣，組織操練，甚至允許在天氣晴好時，在甲板上進行一些簡單的角抵、射箭比賽。

周維嶽除了參與決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觀察和記錄上。

他站在艦橋，感受著腳下鋼鐵鉅艦對抗自然偉力的震動，心中充滿了對這個時代科技極限的驚歎與反思。

明輪固然強大，但其效率低下和對風浪的敏感，始終是巨大的短板。

他想起了離開應天前，張三丰和道衍和尚關於“暗輪”的推演，那螺旋推進的構想，或許才是未來的方向。

航行至第十日，瞭望塔上傳來了緊張而急促的鐘聲！

“右舷前方！有船！多艘船隻！”

剎那間，艦隊戰鬥警報拉響！

水兵們迅速奔向各自的戰位，炮手們揭開炮衣，緊張地調整著射角。

俞通淵和周維嶽快步登上艦橋最高處，舉起千里鏡向右舷遠方望去。

海平面上，出現了幾個小小的帆影。

對方的船隻體型明顯小於大明的戰列艦，船帆樣式奇特，與中式硬帆或阿拉伯三角帆皆不相同，船身狹長，看起來頗為靈活。

“是‘葡人’的船！”一位曾經參與過好望角探索、見過類似船隻的老火長肯定地說道。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這支噴吐著濃煙、形制前所未有的龐大艦隊，顯得十分驚慌。

他們迅速調整帆向，試圖拉開距離，但其中兩艘似乎猶豫了一下，反而小心翼翼地靠了過來，桅杆上升起了一面繡著某種徽章的旗幟，同時，有船員揮舞著白色的布條。

“他們想交涉？”俞通淵眉頭緊鎖，“傳令，各艦保持警戒，沒有命令不許開火！‘靖遠’號前出，進行接觸，通譯準備！”

“靖遠”號護衛艦依令脫離編隊，緩緩向那兩艘西洋船隻駛去。

周維嶽的心也提了起來。

這是歷史性的時刻！大明與歐洲航海勢力的第一次正式接觸，竟在這遙遠的印度洋深處不期而遇。

他緊緊握著千里鏡，觀察著對方船隻的細節：船艏似乎也安裝了小型的火炮，船員穿著緊身的衣物，膚色較深，面容輪廓分明。

透過千里鏡，他甚至能看到對方船員臉上那混合著震驚、恐懼與好奇的複雜表情。

大約一個時辰後，“靖遠”號返回，帶來了通譯和對方一名看似頭目的人。

接觸過程極其困難。

雙方語言完全不通，只能依靠手勢、簡單的圖畫，以及通譯掌握的少量阿拉伯語詞彙進行中轉，葡萄牙探險者中往往有懂阿拉伯語的人，以應對印度洋貿易。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合對方的圖畫和零碎詞語，周維嶽和俞通淵才勉強弄明白：

對方自稱來自“葡萄牙王國”，正在探索通往“印度”的航線（他們用手指著西北方向）。

他們對於大明艦隊巨大的體型、噴吐的黑煙以及不用帆就能航行的能力感到極度震驚和不解，反覆詢問這是“何種魔力”或“來自何方”。

他們似乎將大明艦隊誤認為了某種來自神秘東方的、擁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周維嶽示意通譯告知對方，他們來自“大明帝國”，是進行友好航行和貿易的使者。

他刻意讓“定遠”號的煙囪再次噴出一股濃煙，明輪加速轉動了幾下，展示其動力，這舉動引得對方那名頭目臉色發白，連連在胸前畫著十字。

最終，這次接觸在一種詭異而緊張的氣氛中結束。

雙方交換了一些小禮物，大明給出了絲綢和瓷器，對方回贈了一些銀幣和一塊似乎是非洲海岸帶來的象牙，便各自離去。

那幾艘葡萄牙船隻迅速消失在遠方的海平面，想必是急於將這天方夜譚般的見聞帶回他們的據點。

“看來，西洋人並非鐵板一塊，這‘葡人’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麼。”俞通淵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沉聲道。

周維嶽點了點頭，：“他們尋找的是財富和航線。而我們的出現，恐怕會打亂他們所有的計劃。從此地到好望角，乃至更西，我們可能會遇到更多的挑戰，不僅是風浪，還有這些……同樣充滿野心和好奇的航海者。”

這次遭遇，像是一針清醒劑，讓整個艦隊都意識到，他們並非航行在一片無主的空白海域。

古老的印度洋貿易網路，以及新來的歐洲探險者，已經在這裡形成了複雜的格局。

艦隊繼續航行，更加謹慎。

周維嶽下令“寰宇格物”小組詳細記錄這次遭遇的所有細節，包括對方的船型、裝備、人員舉止，以及試圖溝通的詞彙，這些都是無比珍貴的情報。

又過了十餘日，根據航程推算，艦隊應該已經接近巽他海峽附近。

海水的顏色再次發生變化，出現了更多的漂浮物，偶爾能看到遠方海鳥盤旋，預示著陸地臨近。

然而，就在此時，天氣驟變！

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被鉛灰色的烏雲覆蓋，狂風呼嘯而至，捲起數丈高的巨浪，狠狠拍擊在艦體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暴雨傾盆而下，能見度急劇下降。

真正的考驗，到來了。

“是印度洋的颶風！”經驗豐富的老火長嘶聲喊道。

“各艦收緊風帆！蒸汽動力全開，穩住航向！注意保持編隊距離！”俞通淵的聲音透過傳聲筒和旗語，在風雨中竭力傳達著命令。

“定遠”艦在風浪中劇烈地顛簸搖擺，鋼鐵龍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明輪在狂暴的浪湧中時而完全露出水面空轉，時而深深埋入水中負荷劇增，連線軸承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

周維嶽緊緊抓住艦橋的扶手，感受著大自然那毀天滅地的力量。

透過被雨水模糊的舷窗，他看到不遠處一艘護衛艦在巨浪中艱難地維持著平衡，彷彿隨時都會被吞噬。

“報告！‘來遠’號明輪傳動杆疑似斷裂，失去部分動力！”

“報告！‘永豐’號補給艦貨艙進水，正在搶修！”

壞訊息不斷傳來。

在這天地之威面前，人類引以為傲的鋼鐵造物，也顯得如此脆弱。

周維嶽深吸一口帶著鹹腥和煤煙味的溼冷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這不僅是對艦隊技術的考驗，更是對意志的錘鍊。

“告訴俞都督，無論如何，編隊不能散！集中力量，衝出風暴區！”他對身邊的傳令兵吼道。

漫長的黑夜在風暴中煎熬般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