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隨著大明艦隊遠航

當黎明終於來臨，風雨漸歇，海面重新恢復平靜時，艦隊已是傷痕累累。

幾乎每艘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最嚴重的是“來遠”號，其右側明輪徹底損毀，只能依靠左側明輪和風帆勉強維持航行，速度大減。

清點人員，有數名水兵在風暴中被卷落海中，不幸罹難。

悲傷的氣氛在艦隊中瀰漫。

周維嶽和俞通淵下令舉行簡單的海祭，悼念逝去的同袍。

隨後，修復工作立即展開。

幸運的是，他們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

兩日後，瞭望手發出了興奮的呼喊：“陸地！看到蘇門答臘了！”

遠處，連綿的海岸線如同墨綠的絲帶，出現在海天之際。

而在那海岸線的缺口處，就是通往西洋的咽喉——巽他海峽，以及大明帝國在西洋最重要的支點——舊港宣慰司。

歷經風暴洗禮的大明蒸汽艦隊，拖著疲憊而堅定的身軀，調整航向，朝著那片承載著希望與未知的陸地，緩緩駛去。

等待他們的，將是久違的休整，是情報的彙集，是進入真正“西洋”前的最後一次深呼吸。

……

在舊港宣慰司的休整遠比大洋洲更為深入和重要。

舊港，這座由三佛齊故地演變而來、深受中華文化影響的港口城市，是大明經營西洋數十年的成果象徵。

這裡不僅有完善的港口設施、熟悉華夏禮儀的當地土王（舊港宣慰使及其家族多與華人通婚，甚至本身就有華人血統），更有大量定居於此的華商、工匠和水手，他們構成了一個資訊靈通、對西洋局勢瞭如指掌的網路。

艦隊的抵達，在舊港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

當地華人士紳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土王更是親自率眾出迎，態度恭謹無比。

他們不僅為艦隊提供了充足的燃煤、淡水和新鮮食物，更貢獻出了珍藏的、更為精確的西洋海圖，以及關於非洲東海岸、阿拉伯海乃至印度西岸的最新情報。

透過彙集這些資訊，周維嶽和俞通淵對前方的航路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非洲大陸東海岸線漫長，沿途有多個阿拉伯城邦和土著王國，貿易點星羅棋佈。

而關於那片被稱為“風暴角”的非洲最南端，情報則模糊而恐怖，充斥著船隻覆沒、屍骨無存的傳說。

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繞過那裡，就能進入一片全新的、通往更西方世界的大洋。

“目標明確，前路艱險。”俞通淵在海圖前沉聲道，“據舊港海商所言，越往南，風浪越急，洋流變幻莫測，非有大毅力和強船不能透過。”

周維嶽的目光落在海圖最南端那片空白區域，那裡只標註著“風暴角”三個字，旁邊畫著漩渦和骷髏的標記。

“再險，也要闖過去。”周維嶽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不僅是為了陛下的旨意，為了大明的航路，更是為了驗證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究竟是方是圓！舊港的情報與我們的推測相互印證，繞過此角，便是證明！”

艦隊在舊港進行了徹底的檢修。

“來遠”號的明輪被艱難修復，但效能已大不如前。

所有船隻的蒸汽機、鍋爐、傳動系統都經過仔細檢查和加固，儲備了儘可能多的燃煤和易損零件。

周維嶽還特意從舊港招募了幾名據說曾隨阿拉伯商船遠航至莫三比克一帶的老火長，作為嚮導。

休整半月後，艦隊再次揚帆起航，這一次，目標直指那片傳說中的恐怖海域。

離開巽他海峽，艦隊沿著非洲東海岸一路南下。

初始階段，航行尚算順利。

海岸線鬱鬱蔥蔥，偶爾能看到沿岸的阿拉伯風格城鎮或土著村落。

他們依照舊港提供的海圖，在幾個重要的補給點停靠，與當地統治者進行友好接觸，展示大明威儀，並用攜帶的絲綢、瓷器交換一些本地特產和新鮮補給。

隨著緯度不斷升高，周遭的環境開始發生明顯變化。

氣溫逐漸降低，海風變得凜冽。

天空時常陰雲密佈，海水也從溫暖的碧藍色轉為深沉的墨綠甚至灰黑色。

強勁的西風開始成為主導，捲起的浪頭越來越高，航行變得愈發艱難。

蒸汽機再次成為關鍵。

在逆風航行時，艦隊頂著風浪，依靠明輪提供的穩定動力，頑強地向南推進。

那噴吐的黑煙和令人咬牙的輪機聲，在狂野的自然面前，象徵著人類不屈的意志。

周維嶽命令“寰宇格物”小組加倍工作，精確記錄每一天的緯度變化、星辰方位、磁偏角，並不斷測量海水溫度和海流速度。

資料在一點點積累，世界地圖的輪廓在一點點變得清晰、準確。

航行至南緯三十度以南，真正的考驗降臨了。

他們遭遇了持續的惡劣天氣。

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和鹹澀的海水沫，永無止境般地抽打著艦體。

巨大的湧浪如同移動的山巒，將數千料的鋼鐵鉅艦時而拋上浪尖，時而摁入波谷。

甲板上幾乎無法站人，所有非必要活動都被禁止。

“定遠”艦內，周維嶽緊緊抓住固定物，感受著艦體傳來的每一次劇烈搖晃和震動。

鋼鐵的呻吟聲、風浪的咆哮聲、蒸汽機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

“報告！左舷明輪……又……又卡住了！軸承過熱！”

“鍋爐壓力不穩！海浪太大，進水口時堵時暢！”

“‘平遠’號發出訊號，請求減速，他們跟不上編隊了！”

壞訊息在風暴中顯得格外沉重。

俞通淵臉色鐵青，卻依舊穩坐指揮位，不斷下達著指令：“命令‘平遠’緊跟‘鎮遠’，利用其尾流減少阻力！各艦輪機艙，給我盯緊壓力錶，寧可降速，絕不能爆缸！明輪……能修則修，不能修，就靠風帆和剩下的動力硬扛！”

這是一場意志與耐力的極限考驗。

船員們憑藉著嚴酷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和頑強的求生欲，在顛簸溼滑的艙室內堅守崗位。

輪機匠們冒著被燙傷的危險，在搖晃中緊急維修故障；炮手們用繩索固定自己和火炮，防止武器滑落造成傷亡；導航火長則抓住任何一絲天氣稍霽的間隙，衝上甲板觀測星象，修正那在風浪中早已偏差的航向。

周維嶽看著這些在絕境中掙扎奮鬥的身影，心中充滿了敬意。

他知道，歷史的突破，往往就是由這樣一群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用汗水、勇氣甚至生命鑄就的。

風暴斷斷續續，持續了將近十天。

當肆虐的風浪終於有了一絲減弱的跡象時，艦隊已經疲憊不堪，多艘戰艦帶傷，燃煤消耗也遠超預期。

但就在這片被風暴蹂躪得精疲力盡的海域，瞭望塔上傳來了顫抖卻無比激動的聲音：

“前方……陸地！黑色的……巨石！很高的岬角！！”

所有人都湧向舷窗，或者抓住一切固定物向遠方眺望。

在鉛灰色天空和墨藍色海水的映襯下，一片嶙峋陡峭的黑色巖壁，如同被巨斧劈開般，突兀地聳立在海天之際！

那岬角之險峻，氣勢之磅礴，遠超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海岸！

狂風在這裡似乎被壓縮、加速，發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嘯，捲起更高的浪頭，瘋狂地拍擊著黑色的礁石，碎成漫天白沫。

“是它！一定是它！風暴角！”一位從舊港招募的老火長激動地指著那片絕望而壯麗的景象，聲音帶著恐懼與興奮。

周維嶽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他拿起千里鏡，仔細端詳著那片傳說中的土地。

黑色的岩石，狂暴的浪濤，極度惡劣的天氣……一切都與傳聞吻合。

“傳令各艦！”俞通淵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保持隊形，蒸汽動力全開，我們……繞過去！”

艦隊調整航向，小心翼翼地與那可怕的岬角保持著距離，開始向東然後轉向南，試圖尋找繞行的路線。

風浪依舊巨大，洋流變得異常混亂。

但目標就在眼前，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緊繃、振奮。

航行變得異常緩慢而艱難。

他們花了整整一天時間，與風浪、與混亂的洋流搏鬥，一點點地沿著那漫長的、令人絕望的黑色海岸線向南摸索。

周維嶽和“寰宇格物”的學者們則緊張地工作著，他們清晰地觀測到，這裡的星辰高度、方位與北半球截然不同，磁針的指向也出現了顯著變化。

所有的資料，都在無聲地指向一個結論——他們正在接近，或者說，正在穿越某個關鍵的界限。

第二天下午，天氣似乎有短暫的好轉。

風雨稍歇，烏雲裂開一道縫隙，陽光如利劍般刺破海面。

就在這短暫的光明中，艦隊終於航行到了那巨大岬角的最南端！

在這裡，他們看到了令人永生難忘的一幕：

繞過那最後一塊猙獰的黑色巨巖，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更為浩瀚深邃的藍色大洋，鋪展在眼前！

強勁而穩定的西風，推著白色的浪頭，向著東方（實際是向西，但艦隊方向感已變）奔湧而去！

洋流的方向也發生了明顯的改變！

他們……他們真的來到了另一片大洋！

“我們……我們繞過來了！”不知是誰先喊了出來，聲音帶著哭腔。

緊接著，歡呼聲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在每一艘戰艦上爆發出來！

水兵們相擁而泣，軍官們用力捶打著船舷，就連一向沉穩的俞通淵，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狠狠一拳砸在指揮台上。

周維嶽站在艦橋，望著眼前這片全新的、充滿未知的廣闊海洋，心潮澎湃，難以自已。

他強忍著激動，對身邊的書記官沉聲道：“記錄：大明曆三十六年七月望日，帝國西洋遠征艦隊，於南緯……度，東經……度（根據測算），成功繞行非洲大陸之極南岬角。此地風濤極惡，故名‘風暴角’。然今日，我等已見其西乃一片新洋，浩渺無際，直指泰西！此地，當更名為——好望角！以此昭示，大明通往新世界之希望，自此始也！”

他的聲音透過傳聲筒，清晰地傳遍了“定遠”號，繼而透過旗語，傳遍了整個艦隊。

“好望角！”

“好望角！”

“大明萬歲！”

震天的歡呼聲響徹雲霄，與風浪聲交織，在這世界的盡頭，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周維嶽知道，鐵證已然鑄成。

艦隊用它的航跡，無可辯駁地證明了腳下的大地，確實是一個球體！

而大明，是第一個有組織、有記錄地完成這一壯舉的文明！

他望向西方那片無垠的深藍，心中豪情萬丈。

世界的真實面貌，已向大明掀開了一角。

接下來的航程，將是探索這片新大洋，尋找通往歐洲的航路，並將大明的威名與存在，深深烙印在這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

遠征，還遠未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