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鷹端起茶盞,青瓷碗沿貼著唇邊,茶湯微苦,澀意漫過舌尖。
他緩緩嚥下,抬眼對上吳廷的視線,眸中暗流湧動。
他知道吳廷藏拙,但在他的眼中,光是尋常內勁武夫,吳廷都應付得夠嗆。
隨後李鷹收回目光,腦海中浮現方路玉遞來的那三張契書。
那三間鋪子,或許就是李家走進府城的機會……
一個青石縣最大的家族算什麼?
在府城,就算是最小的家族,都能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捏死李家!
他李鷹,絕不甘心一輩子屈膝做人!
吳廷半靠在椅背上,眼簾微垂,掩去眸中思緒。
“李鷹絕不能死……”
他指尖無聲敲擊扶手,心中已有了決斷。
到時候,暗中跟去。若時機合適……便出手!
······
離開李府,吳廷踏著青石板路,朝城南走去。
李鷹當初劃給他的三間鋪子。
兩間茶肆,一間雜貨鋪,全都擠在城南最熱鬧的街口。
鋪面不大,每月統共也就十幾兩銀子的進賬,但勝在穩妥,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許久沒見到胖子和連爺了……”
自從王胖子和連爺脫下捕快皂衣,當了掌櫃,日子便沒了先前的清閒。
三間鋪子的賬目、進貨、迎來送往,忙得兩人腳不沾地。
吳廷抬腳跨進其中一間茶肆的門檻,撲面而來的是嘈雜的談笑聲,混著茶葉的澀香。
鋪子裡擠滿了赤膊的腳伕、走鏢的漢子,粗瓷茶碗在木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櫃檯後,王胖子穿著一件漿洗得發白的青布衫,正埋頭撥弄算盤。
他咬著筆桿,眉頭擰成疙瘩模樣。
咚咚~
吳廷屈指敲了敲櫃檯。
王胖子一抬頭,臉上的肥肉頓時抖出驚喜的弧度:
“頭兒!你怎麼來了?!”
他已有好些日子沒見吳廷,只聽說頭兒帶人進山剿匪,親手斬了清風寨的二當家。
沏上一壺好茶,兩人揀了張靠窗的方桌坐下。
“胖子,這些日子和連爺怎麼樣?”
吳廷看著那張圓臉似乎又豐潤了好幾分。
王胖子擺擺手。
“還成!就是連爺老嫌我算賬慢!”
他說著,忽然壓低聲音。
“頭兒,驚龍府那些宗門……你打算拜入哪個?”
王胖子首先排除了苦禪寺。
他實在無法想象自家頭兒剃度出家、敲木魚唸經的模樣。
光是想想那畫面,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吳廷摩挲著茶碗邊緣,淡淡道。
“五行山。”
王胖子聞言,先是長舒一口氣,隨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麼要緊事,猛地一拍大腿:
“哎喲!差點忘了!”
他急匆匆起身,小跑到櫃檯後翻找,不一會兒捏著一張宣紙和一支蘸滿墨汁的毛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頭兒,我家婆娘九月就要生了!你學問好,幫我想個男孩兒的名字唄?”
他和媳婦都是粗人,先前去找私塾先生求過幾個字,可總覺得差點意思。
今日正巧遇上頭兒,豈能錯過這機會?
取名?
吳廷接過毛筆,筆尖懸在紙上,墨汁將滴未滴。
他抬眼看了看王胖子那張圓潤的臉,忽然想起了胖子的本名。
隨即他筆鋒一轉,墨跡在宣紙上暈開,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躍然紙上: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如……就叫王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