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破廟樑上懸著半塊蛛網,晨露順著斷牆的裂縫往下滲,在青磚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小道士攥著劍鞘站在門檻邊,掌心的汗浸溼了纏在柄上的黑髮——那縷髮絲是昨夜從州府後牆退出來時,被瓦礫勾住扯斷的,此刻像條活蟲般硌得他心頭髮癢。
青影一閃,少女已立在神龕左側的陰影裡。
她穿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裙,裙襬沾著草屑,手裡拎著只竹籃,籃沿露出半截鏽鐵尺。
“我知道你在懷疑。”她先開了口,聲音脆得像山澗的石子碰撞,“這是我爹生前用的量尺”。
小道士的目光落在鐵尺上。
尺身刻著細密的刻度,末端嵌著枚銅釘,磨損得發亮。
這物件他在州府見過,那日從後窗瞥見知府案頭,就擺著把一模一樣的量尺。
“你爹是...”
“李墨。”“少女垂下眼,指尖劃過尺上的銅釘,“三個月前死在鹽商家那樁案子裡。
他們說他通匪,可我藏在櫃裡看得清楚,是黑衣人殺了他。”
小道士的喉結動了動。
李墨這個名字,他昨夜在知府後堂聽過。
當時那個黑衣人冷笑:“姓李的不識抬舉,非要查什麼賬冊,留著也是禍害。”原來那幕僚便是她父親。
“他們不僅倒賣官糧,”阿竹從懷裡掏出張揉皺的紙,攤在神龕上,“還私藏贓物。
這是我從爹的賬本上抄的,你看這處——”她指著其中一行字,“‘重陽觀秘藏,值千金’”
重陽觀。
小道士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他道觀的本名,除了師徒三人,極少有人知道。
這行字下面還壓著半張草圖,畫著個鎖釦樣式,他一眼就認出來——是師傅書房裡那個紫檀木匣的鎖,裡面裝著那本《南華經》孤本。
“我爹說,”阿竹的聲音發顫,
“秦鶴帶人燒了重陽觀,就是為了搶這本經。他們以為裡面藏著前朝寶藏的地圖,結果翻遍了廢墟也沒找到,就把氣撒在附近的村民身上……”
小道士的耳邊嗡嗡作響。
他想起那些被馬蹄踏爛的野菊,想起集鎮上老人們說的“前山那邊死了好多人”,原來都是這些人乾的。
師傅不是死於意外,是為了保護孤本,被這群披著人皮的豺狼活活燒死的。
“小茜呢?”他突然抓住阿竹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他們有沒有提到一個穿灰布裙的丫頭?梳雙丫髻,愛偷藏糖塊……”
阿竹被他捏得生疼,卻沒掙扎,只是搖了搖頭:
“沒聽說。但秦鶴的手下總在找一個‘跑掉的小丫頭’,說她知道孤本藏在哪。三個月前他們去鄰縣搜過,殺了鹽商家七口人,就因為鹽商女兒跟那丫頭身形像。”
鹽商家滅門案。
小道士想起瘸子說的血書,想起那些被滅口的孩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猛地鬆開手,後退半步,撞在神龕上,香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們連孩子都殺……”他喃喃自語,聲音裡的瘋癲又開始冒頭,眼神變得渙散,
“小茜不能死……她答應要給我帶會飛的糖人……”
“喂!”阿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你清醒點!現在不是發瘋的時候!”
小道士被她晃得一個激靈,渙散的眼神漸漸聚焦。
他看著阿竹額角的汗,看著她攥得發白的拳頭,突然想起小茜總愛揪著他的耳朵喊“師兄別犯傻”。
“對……不能瘋……”
他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紙片,疊好塞進懷裡,“孤本在哪?”
“秦鶴的鷹嘴崖總壇。”阿竹從神龕後拖出個布包,解開繩結,裡面是張地圖,
“我爹生前畫的,標著鷹嘴崖的密道。
他說秦鶴把最值錢的贓物都藏在那,包括沒找到的孤本。”
地圖上的鷹嘴崖被畫成只展翅的鷹,利爪處標著個紅點,旁邊寫著“水牢”。
小道士的指尖劃過紅點,想起師傅曾說過,觀裡的古井通著山外的暗河,或許孤本就藏在那附近。
“你想怎麼做?”阿竹看著他,眼睛裡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同仇敵愾的堅定,
“秦鶴手下有上百人,個個帶刀,還有知府的人給他們通風報信。”
小道士摸出懷裡的青布鞋,指尖拂過上面的針腳。
小茜的字跡還留在布角,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被他摩挲得快要看不清了。
“殺了他們。”他說,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
“把孤本拿回來,給師傅和你爹報仇。”
阿竹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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