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的道士

第27章 殘盡線索 烈焰焚心

驚蟄剛過,山裡的積雪還沒化透,卻已有嫩芽頂破凍土。

小道士——不,現在集鎮上的人都叫他瘋道士——又坐在了道觀廢墟前。

懷裡的青布鞋被摩挲得發亮,布紋裡的乾草早已磨成粉末,可他還是每天都要掏出來看,像是在確認什麼。

風捲著碎雪掠過斷牆,在他腳邊積起小小的雪堆。

他的白髮被風吹得亂舞,纏在枯枝上,像團被遺忘的棉絮。

他對著焦黑的房梁傻笑,嘴裡唸叨著:“小茜你看,師傅的鬍子又白了些……”

這是他瘋癲的第三個春天。

前幾日下了場雨,把廢墟沖刷得露出些新痕跡。

此刻他正蹲在地上,用那根燒焦的銅煙桿扒拉著灰燼,像在尋找被埋的糖塊。

煙桿的銅頭早就磨禿了,刻著的“守一”二字只剩個模糊的輪廓,可他攥得很緊,指節泛白,彷彿那是世間唯一的依靠。

“師傅藏的酒……該埋在這附近……”他喃喃自語,煙桿戳到塊硬物,發出“當”的輕響。

不是酒罈。

他愣了愣,俯下身,用凍得發紫的手指去刨。

指甲縫裡嵌滿黑灰,刮過地面時留下淺淺的溝痕。

埋在下面的東西漸漸顯露出來——是塊巴掌大的布片,黑得發亮,邊緣卷著焦痕,顯然是從什麼衣物上燒下來的。

他捏著布片對著太陽看,渾濁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清明。

這不是道觀的布。

師傅的道袍是洗得發白的灰,他的是靛藍,小茜的那件總帶著點漿洗後的淺黃。

這黑色太沉,像浸過墨汁,在陽光下泛著暗啞的光,絕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料子。

他的手指突然不抖了。

瘋癲三年,他的手總像秋風裡的落葉,止不住地顫。

可此刻,捏著這塊布片的手指穩得驚人,連指節的弧度都帶著種奇異的僵硬。

布片的一角還殘留著半朵紋路——兩個菱形交疊,邊緣繡著細密的銀線,即便燒成了焦黑,也能看出針腳的講究。

方勝紋。

這個念頭像冰錐扎進混沌的腦子,瞬間刺破了那層瘋癲的薄膜。

他記得師傅曾說過,方勝是富貴人家的紋樣,取“同心雙結”之意,尋常百姓繡不起,更穿不起這樣的玄色貢緞。

去年在集鎮上,他見過當鋪的掌櫃穿件帶方勝紋的馬褂,據說是知府老爺賞的,寶貝得像命根子。

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道觀的廢墟里?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頭被激怒的野獸。

銅煙桿從手裡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可他沒去撿。

那根菸杆陪了他三年,是他瘋癲時唯一的慰藉,此刻卻比不上這塊破布片重要。

他開始瘋狂地扒拉周圍的灰燼,指甲斷裂了也沒察覺,血珠滴在黑布上,洇開小小的紅痕,像雪地裡綻開的梅。

更多的布片被翻了出來,有的帶著金線繡的雲紋,有的綴著燒熔的珍珠顆粒,拼湊出一件華貴衣物的殘骸。

這些碎片像鑰匙,猛地捅開了他記憶深處緊鎖的門。

他想起來了。

出事前三天,他下山採買,在鎮口看到過一隊車馬。

為首的是個穿玄色錦袍的男人,腰間佩著玉帶,馬車上的帷幔繡著方勝紋,和他手裡的布片一模一樣。

那時他趕著給小茜買桂花糕,沒細看,只記得趕車的僕役眼神兇狠,像藏著刀。

他還想起來,那天回來時,道觀門口的石獅子上,沾著塊黑色的布屑。

當時他只當是風吹來的,隨手拂掉了,現在想來,那布屑的質感,和手裡的這塊一模一樣。

“呵……”他低低地笑出聲,笑聲嘶啞,像破舊的風箱。

原來不是意外。

那些他以為是天災的焦黑斷壁,那些他以為是命運的生離死別,背後藏著的是帶刀的人。

他們穿著華貴的玄色衣袍,帶著繡銀線的方勝紋,舉著火把,把他的家燒成了灰燼。

他猛地站起身,懷裡的青布鞋掉在地上,沾了泥。

可他沒像往常那樣慌忙去撿,只是死死盯著手裡的布片,眼睛裡的渾濁漸漸褪去,露出底下翻湧的紅——那是三年來被瘋癲掩蓋的血。

“小茜……”他輕聲說,聲音不再是痴傻的呢喃,帶著種淬過冰的冷,

“師傅……”

這兩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劇痛。

他想起小茜留的信:“別找我,也別難過……”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是不是那些穿黑衣的人帶走了她?

他想起師傅最後一次給他講道,說“遇事要忍,可忍無可忍時……”

後面的話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師傅的眼神,像藏著未出鞘的劍。

忍無可忍時,該如何?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這雙手三年來只會抱著布鞋傻笑,只會用煙桿扒拉灰燼。

可此刻,它們在發燙,在渴望著什麼——渴望握緊劍柄,渴望撕裂那些玄色的衣袍,渴望讓方勝紋染上該有的顏色。

他撿起地上的青布鞋,拍了拍泥,重新揣回懷裡。

動作很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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