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連看向兩側,眼見幾個熟人都歪過頭不敢言語,愈發沒了底氣。
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無奈地低下頭顱,悽聲認罪。
“小人一時豬油蒙了心,才以粗銀典當,真是罪該萬死。求縣太爺開恩,從輕發落。”
接著,他將如何購買粗銀,如何融嵌造假,如何設局騙銀,一一招來。
大堂內外一片譁然。
所謂粗銀就是鉛,因貴縣龍頭山有鉛礦,市價十分低廉。
永昌當鋪昧寶主銀子,固然可恨;可謝永福用銀包鉛造假銀子,還用來行騙,卻更加可惡。
一個案子兩個惡賊,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幸好有陳青天以神技斷案,作惡之人終究無所遁形。
百姓紛紛叫罵,均請縣老爺從重懲處,勿要饒了他們兩個。
陳子履坐在堂上,眼見自己的威望蹭蹭上漲,心中很是欣慰。
“今天之後,大家對本官的話,至少信個一成兩成了吧?”
可他轉念一想,洪災暴虐,必定嚴重之極。
時間僅剩十幾天,巡堤備災只能減少部分損失,無法徹底杜絕災難。還得多籌銀錢,準備賑濟糧才是。
於是他輕咳一聲,對案子作出判決。
“刁民錢盛,意圖侵吞寶主銀錢,實乃奸商。念爾初犯,現罰銀50兩,以儆效尤。往後望爾誠信經營,如若再犯,本縣必封爾當鋪。”
“刁民謝永福,偽造假銀,做局行騙,罪大惡極。念爾自首認罪,杖罰一百,徒三年,罰銀30兩。”
“涉案之銀錢、贓物,一併沒收……”
陳子履將判決一條條念出來,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最後,向黃有祿問道:“黃司吏,你對本官的判罰,可滿意否?”
“堂尊折煞小人了!”
黃有祿頓時嚇得汗流浹背。
要知道,大明官吏殊途,等級最是分明。
他這個刑房司吏,在普通人眼裡是個人物,實則就是刑房書辦的頭目而已。
說白了,連未入流都夠不上。
知縣對一個胥吏問出“可滿意否”四個字,簡直是殺人誅心呀!
黃有祿連忙跪在地上:“堂尊斷案,小人不敢置喙,更不敢有絲毫不滿。”
“不敢就好。”
陳子履坐在高高的大堂上,對堂下發生的事一目瞭然。
方才謝永福支支吾吾的時候,他故意用袖子遮住了頭臉,拿起茶盞泯了一幾口。
眼睛則透過衣袖間的縫隙,盯著堂下的胥吏和衙役們。
黃有祿果然沉不住氣,微微側過身,肩頭動了幾下。
陳子履當時便了然,那是偷偷給被告做手勢。
他初來乍到,當然不好清洗地頭蛇。可若不敲山震虎,就顯得自己太好拿捏了。
陳子履接著道:“謝永福的杖責,你親自監罰。還有,責成你追繳此賊的罰銀。他若交不齊,本官拿你是問。”
黃有祿再次張大了嘴巴。
罪犯交不出罰銀,憑什麼讓他這個刑房司吏擔責?
搶劫咩?
可他喉結上下滾了幾滾,還是沒有提起叫屈的勇氣。
“是,堂尊。”
黃有祿連忙爬起來,招呼幾個皂隸,將癱軟在地的謝永福拖出堂外。
很快,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傳來,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陳子履則端詳著呈到近處的三錠假銀,若有所思,一個模糊的念頭隱隱浮現。
就在這時,堂下再次響起“威武”的聲音。
那是下一樁案子,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