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息之後,又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
“青黛,青黛,出來迎一下。”
青黛正是沈姑娘的閨名,她聽到祖父的呼聲,立即放下爭執,迎門而出。
陳子履也跟了出去,只見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正牽著一輛馬車停在門口。
車板上,躺著一個半昏迷的病人。
病人臉色煞白,三伏天蓋著厚厚棉被,卻一直打著寒顫,半夢半醒間,似乎病得不輕。
牽馬大夫自然是沈汝珍沈大夫,車上那人病得如此之重,卻不知道是誰。
這邊廂,沈汝珍看到孫女和一個陌生男子一起走出院門,不免有些疑惑。
不過車上之人病得很重,他也顧不得許多,立即吩咐道:“青黛,你去割一把青蒿來。那誰……”
“在下陳子履。”
“陳公子,勞煩搭把手,先把病人抬進去。”
陳子履深知救人要緊,於是連想也不想,躬身蹲下將人背起,快步走入廂房。
那病人身材有些高大,還帶著一把刀,背起來死沉死沉的。
陳子履一陣忙碌,剛剛將病人安置妥當,又聽到院外響起一聲清脆。
“爺爺,這次用本地青蒿,還是蘄州青蒿。”
“當然用蘄州青蒿……”
“不行。”
陳子履快步走出廂房,一把奪過沈青黛手中的香蒿,向沈汝珍肅然道:“沈大夫,這種香蒿沒有藥效,不能用來醫治瘧疾。一定要用本地的臭蒿。”
沈汝珍再次打量一圈,向孫女問道:“這位公子是?”
沈青黛咬牙道:“他就是那個……”
“沒錯,在下就是陳子履,本縣之知縣。”
陳子履不理誤解,繼續肅容道:“你們可以認為陳某是狗官,不過若論青蒿,天下沒有人比陳某更懂。用香蒿治瘧疾,那位兄臺必死無疑。”
“爺爺,他方才說……”
儘管沈青黛不大認同香蒿、臭蒿之說,不過人命關天,她也不敢冒險。
於是老老實實將爭執過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沈汝珍聽完之前的爭辯,陷入了久久沉思。
忽然,他大步走進內室,拿出一本厚厚的醫書。
醫書的封面上,赫然寫著《本草綱目》四個字。
沈汝珍翻開其中一頁,指著青蒿兩個大字,向陳子履道:“陳知縣,醫書有載,‘青蒿,莖粗如指而肥軟……七八月開細黃花頗香’。蘄州與青蒿書中所載,絲毫不差。李時珍乃天下名醫,如何會錯?”
“李時珍確是天下名醫,可青蒿這一條目,他卻弄錯了。”
陳子履拿過《本草綱目》又翻了幾頁,找到黃花蒿一頁。
“香蒿、臭蒿長得非常相似,微不可分。葛洪寫《肘後備急方》時,以為兩者是同一種草藥,均稱為青蒿。
實則,只有臭蒿可治寒熱瘧疾,香蒿卻不行。李時珍將香蒿定名為青蒿,將臭蒿定名為黃花蒿,剛好弄反了。”
沈汝珍行醫幾十年,一向將《本草綱目》視為圭臬,從沒想過書中竟有謬誤。
他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難以接受。可對方言之鑿鑿,不像瞎掰的樣子,令人不禁猶豫。
陳子履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因為後世大儒發現青蒿素,曾經引起巨大轟動,香蒿、臭蒿之辯,他也曾關注過。
所以,當AI辨別出香蒿,他很快意識到沈青黛弄錯了藥。
陳子履走到滴水簷下,在地上撿起一株被丟棄的臭蒿,先是聞了聞,然後摘下一片葉子。
“臭蒿葉多呈三回羽狀,而香蒿多呈二回羽。這並非‘橘生淮北則為枳’,而是長得極其相似的兩種蒿草。這兩種蒿草的藥效,有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