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治。沒有豪強庇護,哪個歇家開得下去?想打蒼蠅,必先打老虎。”
陳子履躺在後院的老藤搖椅上,一邊搖,一邊梳理思緒。
所謂歇家,就是牙行的一種,因兼向行商提供食宿,故帶上了一個“歇”字。
陳子履並不反對歇家賺利潤,因為如果沒有歇家,廣東米商收購大米會很不方便。
而沒有貿易,貴縣百姓就很難把糧食賣出去,就沒法完稅,衙門更窮了。
不過城內米價飛漲,各市集歇家竟不連夜運糧入城,就很蹊蹺了。
難道他們都不想盡早賺錢嗎?
亦或他們都約好了,等多漲一些再賺?
“囤積居奇!”
一股極壞的預感湧上心頭,陳子履猛然站起,在院內來回踱步。
片刻之後,他暗暗握住的雙拳,已是指節泛白。
因為他想到了,應該有人借官府收糧的機會,暗中醞釀陰謀。
一個吃人的陰謀。
“二弟,問你一事。”
陳子履的聲音低沉,眼神也異常冷峻。
孫二弟不禁暗暗心驚:“少東家您問。”
“若城內米價漲到每石一兩二錢,甚至一兩五錢,滿城百姓會罵誰?”
“應該……應該會罵米鋪和歇家吧。”
“狗屁,什麼歇家,他們會罵本官。”
“可您前幾天就吩咐常平倉,不再收大米了呀?”
“百姓會細究嗎?他們只會說,糊塗知縣無端收糧,累得米價飛漲。”
陳子履的聲音越來越高,心中怒意也越來越盛。
貴縣盛產大米,糧食貿易昌盛,境內十幾個市集,均有歇家包攬買賣。
唯有歇家們齊齊不往城裡運糧食,糧價才可能漲得這樣快。
這是本地豪強借糊塗知縣的東風,大發壟斷之財啊!
真是豈有此理!
這幫混蛋,做生意都算計到縣太爺的頭上了?
陳子履越想越震怒,然而臉色卻逐漸冷了下來,唯有眼中的隱隱殺氣,透出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決心。
“二弟。”
“小的在。”
“你去把趙二叫進來。”
“趙二……”
孫二弟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趙二是皂班皂隸。
他實在想不通,東家有事不找李班頭,單獨找一個小皂隸幹什麼。
不過東家有令,想不通也要照辦,他很快在班房找到趙二,將人帶到後院。
此時陳子履已經徹底褪去怒意,臉上只剩淡淡的憂慮。
他向趙二問道:“聽說你是城裡人,對吧?本縣有一事不明,向你請教一下。”
“折煞小人了!”
趙二雙腳一軟,再次跪倒在地:“堂尊有什麼話,問就是了,小的絕不敢隱瞞。‘請教’二字,小的萬萬當不起啊!”
“很好。本縣問你,城裡有多少家糧鋪米店?”
“這個……”趙二掰著手指算了算,“專營糧油的鋪子,約莫十四五家。”
“嗯,那你告訴本縣,他們的大東家是誰,又分別從哪個歇家手裡辦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