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2月的早上泛著寒氣。
王建安和王太平父子倆坐在堂屋的小方桌前,就著一碟鹹脆的泡菜,呼嚕嚕地喝著滾燙的紅苕稀飯。
兩碗稀飯下肚,一股暖意從胃裡升騰起來,驅散了早起的寒意。
王建安滿足地拍了拍肚皮,發出一聲愜意的喟嘆。
他站起身,和父親一起走到院角,那裡停著一輛老舊的木板車。
“老漢兒,來,”王建安不由分說地拉住父親的手,引到板車前,麻利地脫下自己半舊的外套,仔細地鋪在光禿禿的車板上,“您坐上去,我推您走。”
“哎喲,我走路就行了嘛。坐啥子闆闆車喲,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動了。”
王太平連連擺手,臉上帶著莊稼漢特有的固執和不好意思,覺得讓兒子推著走太不像話。
但架不住王建安的熱情堅持,他最終還是半推半就地坐了上去。
王建安咧嘴一笑,將板車兩邊把手上的麻繩帶子套在自己脖子上,雙手穩穩握住車把推著車駛出院門。
快到那個熟悉的埡口,一段又長又陡的上坡路時,王建安側過頭,對車上的父親笑道:“爸,您說這回,我能一口氣把您推上去不?”
不等王太平回答,王建安猛地沉腰發力,腳下陡然加速,推著沉重的板車小跑起來。
車身劇烈顛簸,王太平嚇了一跳,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雙手趕緊死死抓住車板兩邊。
“慢點……慢點,這個坡陡得很……快讓我下來。”他焦急的聲音被顛簸得斷斷續續。
王建安沒有理會,牙關緊咬,脖子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就在他感覺力氣快要耗盡,腳下驟然一輕,終於衝上了埡口。
一道金紅色的陽光恰好刺破雲層,毫無保留地傾瀉在父子倆身上。
王建安微微眯起眼,望向那紅彤彤的太陽,暢快地撥出一口白氣,笑了。
短暫地歇了口氣,王建安調整了下呼吸,推著車,繼續穩穩地向街口方向走去。
到了街上,王建安熟門熟路地將板車推到張維民家緊閉的大門前。
他抬手“砰砰砰”地敲響門板,扯開嗓子喊道:“三娃兒!三娃兒!太陽都曬鉤子咯!還不起床索?”
屋裡一陣窸窣,過了一分鐘,大門才“吱呀”一聲拉開。
張維民裹著一件半舊的軍大衣,睡眼惺忪地探出頭來,頭髮還翹著幾撮。
看清是王建安,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問:“建安啊,這麼早你搞啥子?”
“來還你板車撒,”王建安笑著指了指身後的車,“等哈我要去鎮上辦事,順便給你送回來。太陽的都出來了還不起床索。”
張維民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不趕場,都沒得幾個人來打酒,起那麼早幹啥子嘛。”
“嘟嘟!”
兩聲嘹亮的汽車喇叭聲,從埡口傳來,那裡有一個接近90度的大轉彎,每次汽車經過那兒時都會鳴笛。
“車來了,我得去趕車了,不跟你擺了。”聽到喇叭聲,王建安立刻向張維民揮揮手,轉身朝大馬路跑去。
當王建安趕到馬路上時,王太平正攔住了客車,讓司機等等,剛才他沒有去張維民家,就在這裡等車。
父子倆上了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老舊的中巴車搖晃著向前駛去。
經過信用社時,王建安下意識地朝窗外望去,果然沒有開門。
這個年代,雖說溫飽已不成問題,但家裡有餘錢存進信用社的農戶,還是鳳毛麟角。
至於來信用社“借錢”的,那更是聞所未聞。
在淳樸的莊稼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裡,“無債一身輕”是天經地義。
“欠錢”幾乎是件難以啟齒,甚至有些“不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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