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霄根本沒找平衡。
倒不如說他在故意破壞平衡。
患者的整個腦袋被癩頭瘡折磨,看著難看,瘡疤疊瘡疤,腦袋好像比常人的大。
實際上,瘡疤下面是無數的傷口。這些傷口極為細小,又被瘡疤遮蓋,並不為人所見。
而且因為瘡疤的存在,患者的面板也比常人來的薄。
這意味著什麼。他不相信張雲霄不清楚。
這意味著對於普通人正常的毒性,放在這個患者身上不行,會中毒的。
第一次藥泥揭開之後,患者通紅的臉就已說明毒入面板了。
但此時張雲霄竟然沒停,又敷上藥泥。此時就已經很危險了。
患者沒當場毒發,都是他的運氣好。
不成想這人竟然沒完,還想敷第三遍!
“善益堂是什麼藥堂醫館?!我看是閻羅殿!你張雲霄算什麼名醫!?我看是殺人的名醫。”
殺人名醫?這頭銜不錯,可惜他不姓平。
“這位是?”張雲霄嘴上問著,手上不含糊,直接將藥泥抹上去。
“哎!”吳晟想攔,可終究晚了一步。
他索性跑過去,要把癩頭乞丐臉上的藥泥撥拉下來。
“臥槽!”張雲霄頭次見這麼不穩重的同行,連忙拿身子攔住他:“這人頭頂癩瘡疤有傳染性,若是碰到了癩瘡會傳染給你。
“你也不想以後頭頂一腦門子癩瘡出門吧?”
這簡直是對吳晟的暴擊!
身為太醫令,他太知道臉面的重要性了。沒有一副看得過去的音容笑貌,他醫術再精湛也不可能進了太醫署。
身為名門望族,他更是知道臉面的重要性。若非這張臉和看得過去的才華,以及還算看得過去的門第,他也不可能娶了太原王氏的旁支庶出。
雖然是旁支庶出,但那可是太原王氏,五姓七望之一。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太醫署中脫穎而出,年不過四十就成為太醫令。
他感謝自己這張臉。他不能沒有這張臉。
在臉和其他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前者。
乞丐畢竟只是乞丐,何況還是個癩頭乞丐。他能為他的生命擔心,能奮不顧身想衝上去拯救他,就已經很好了,已經足夠了。
不必為此搭上自己的前程。
張雲霄察覺到跟前這人本來要衝過去的勢頭猛地鬆懈,甚至還退後了幾步,差點一個不穩把自己晃倒。
稍一思考就明白過來,他心中嗤笑出聲,便不再管他,繼續給癩頭乞丐敷藥。
癩頭乞丐作為當事人,更加忐忑:“那個,張大夫,這人說我會死?”
張雲霄看了他一眼,繼續抹藥:“你死不了。”
人都說你是殺人名醫了,還死不了吶。
臉面倒是不疼了,只是火辣辣的,又好像有蟲子在爬,有些難受。
“你已經敷藥三遍了。”吳晟為了自己的臉面,不親身阻止,但理還是要辯的:“病人中毒已深,我猜他撐不到藥泥乾透了。”
癩頭乞丐聽他這麼說,已經哆嗦了:我,我真的要死了?
張雲霄對於突然冒出的這人,打心底裡不屑。
所謂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似乎得此評價的袁紹不過如此,但那畢竟是袁紹,三國梟雄之一。
更多的人是幹不成大事,但見小利也照樣惜身。
若這人真不顧傳染非得過去,他倒還能高看他一眼,雖然醫術大概平平,至少還有些學醫初心。
但這人竟然退卻了。
他身為醫者,不可能不知道只需一劑固本培元的湯劑,就能防患於未然,
也不可能不知道,即便被癩瘡分泌物噴了一身,只要面板上沒有傷口,只需全身藥浴就能防治。
他知道。但在那一刻他的臉的價值超脫了人的性命。
這當然是人之常情,卻並非醫者的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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