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論斷如驚雷乍響，驚得柳茹璃、趙義孝與盧文炳三人皆是一怔。
這結論，當真是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可只要循著沈斷虹方才的思路稍加梳理，便不難發現，事實本就該是如此！
“但……千戶大人。”
柳茹璃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秀眉輕擰，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語氣帶著遲疑開口道。
“您剛才所言，屬下深以為然。”
喉結微微滾動，她聲音不自覺壓低。
“可問題在於……若死去的這些人皆是僧人……”
她突然攥緊裙襬，神色凝重道：“那昨晚失蹤的兩三百名尋常百姓，又去了何處？”
對啊！
趙義孝猛地挺直脊背，肥胖的臉上滿是駭然，渾濁的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
盧文炳則倒抽一口冷氣，眉頭瞬間蹙起。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驚呼道：“那可是兩三百人啊！”
“縱使京城幅員遼闊，也斷不可能讓如此之眾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
“所言極是。”
相較趙、盧二人的激動，身為千戶的沈斷虹反應顯得格外平靜。
他微微頷首，語氣平和地繼續說道：“茹璃方才提出的問題，堪稱關鍵。”
“不過你們可曾留意到一件事？”
“什麼事？”
眾人皆面露疑惑。
沈斷虹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大步邁向距離那堆屍體不遠處的一片空地。
隨後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前某處：“你們看這。”
幾人立刻循著沈千戶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見那片空地上，很大一部分割槽域都被染成了紅黑色，顯得頗為詭異。
“這是……”
柳茹璃雪白的裙裾掃過塵土，她半跪在汙漬邊緣，蔥白指尖輕觸地面，細膩的指尖瞬間被染成暗紅。
她蹙著眉將泥土湊到鼻尖，猛地睜大眼睛，精緻的面容瞬間血色盡失：“是鐵鏽味！而且很濃！”
“這味道……分明是大量鮮血凝固後的腥甜！”
“沒錯。”沈斷虹頷首道，“而且是極其大量的血。”
“但凡做過三年以上的仵作都知道，鮮血一旦離開人體，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氧化發黑。”
他突然抬起腳，重重碾過地面結塊的血痂。
“而要形成如此大面積的紅黑血漬，恐怕沒有上百人是辦不到的。”
他的話讓周遭溫度驟降，眾人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和尚屍骸。
那些枯槁的軀體面板青紫，眼窩凹陷，分明是被吸乾精氣而亡的模樣。
柳茹璃突然捂住嘴，美目圓睜：“可這些和尚……分明是被吸乾了精血，體內又怎會有血流出？！”
“也就是說……”柳茹璃瞳孔劇烈收縮，眼尾泛起驚心動魄的紅，“這滿地血漬根本不是和尚的，而是……”
“是那兩三百個失蹤百姓的！”
“但他們的屍體……又去了哪裡？！”
屍體啊……
都被某位不知名的帥哥碾成血霧了……
許元在一旁默默回應著，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感慨。
他只覺得沈斷虹這位千戶當真人如其名，果然有幾分過人之處。
畢竟在起初毫無頭緒的境況下，竟能漸漸觸及事件的關鍵！！
“據我推斷，這些人的屍體應當是被人徹底碾碎了。”沈斷虹回應著柳茹璃的疑問，“所以才只留下滿地血漬，連殘骸都尋不見。”
“而這，恰恰引出了一個全新的線索。”
“什麼線索？！”柳茹璃急忙望向自己的上司。
趙義孝與盧文炳也瞪大了雙眼，迫切想知道千戶大人又從中看出了什麼玄機。
沈斷虹並未賣關子，轉身指向身後堆積的一具具屍體道：“你們看那些和尚，他們的死因是被妖魔吸去了全身精血。”
“可我們腳下這些人，他們的血液卻白白灑在了地上。”
“你們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柳茹璃、趙義孝和盧文炳聞言連連點頭，只覺得沈斷虹這番分析句句在理！
“是啊！”柳茹璃環顧四周，思忖著說道：“如果妖人殺人是為了吸食精血，又怎麼會只吸那些和尚的……”
“難道說……”她眼中精光一閃，似是想通了關鍵，“這裡其實有兩批人？”
“殺掉百姓的和殺掉和尚的，根本不是一夥人！”
“嗯，不排除這種可能。”沈斷虹揹負雙手，先是肯定了柳茹璃的這一推測，又繼續說道：“我甚至有些懷疑，這些百姓是死於這群和尚之手。”
“你想，這群人能在短時間內讓如此多的人突然信佛，本就怪事一樁；”
“更別說，還能叫這麼多人，在大年三十這般重要的日子裡，徹夜不歸。”
“我我猜，可能是這群和尚蠱惑百姓聚集起來後痛下殺手，後來又被魔道妖人撞破，這才將這群和尚……”
斯——
“可以啊，沈千戶！”
始終站在一旁不發一言的許元，忍不住在心中暗讚一聲。
這位沈大人當真了得，在如此線索缺失的情況下，竟能將案情推理到這般地步。
雖說與真相仍有差距，卻也已然頗為接近了。
“不過，我現在有一點還沒弄明白。”
沈斷虹渾然不知身旁這位小校尉就是自己口中的“大魔頭”，繼續分析道：“便是那邊的金色銅鏡，還有那幾具焦黑、死於焚燒的屍體，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柳茹璃等人聞言，這才注意到那些碳化的屍身。
他們先前都專注於被吸乾氣血的屍體，竟忽略了這處異常。
“是啊……”柳茹璃眉頭微蹙，“這些屍體著實怪異。”
“既不是死於氣血被吸乾，也沒有被徹底碾碎……這又是什麼緣由？”
幾人嘀咕半晌，卻始終沒有頭緒，皆是一頭霧水。
若非許元昨晚親眼目睹了一切，誰能想到這些焦屍竟是銅鏡反射陽光所致？
“線索到了這裡，幾乎便斷了……”沈斷虹摩挲著下巴，眼神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沉吟片刻後，他忽然眼前一亮，有了新的主意：“既然這些死者中，有如此多的僧人，或許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而京城中，和尚最多的地方，當屬龍象寺。”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覺著，可以派人去寺裡面請一位高僧過來，探勘下現場，說不定能給出什麼線索。”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柳茹璃的贊同。
她當仁不讓地主動攬下差事，隨即對許元三人說道：“事不宜遲。”
“趁著現在天還沒黑，你們騎快馬，跑一趟龍象寺！”
“遵命！”
許元三人應聲領命，大步流星走出大院，院外早已備好駿馬。
各自翻身上馬後，朝著龍象寺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