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
晨霧尚未散盡，鎮魔司朱漆大門上的銅環還凝著露珠。
石板路上響起急促凌亂的腳步聲。
四道身影裹挾著未散的睡意，行色匆匆而來。
其中三人一邊疾走，一邊手忙腳亂地整理歪斜的衣襟，繫緊鬆散的腰帶。
若仔細打量，便能瞧見他們稜角分明的臉上，還掛著幾串晶瑩的水珠，那是匆忙洗漱後，來不及用帕子擦乾留下的痕跡，在晨光下泛著微光。
四人跨過門檻的瞬間，早在此等候的力士便牽過馬匹。
韁繩剛一入手，他們便利落地翻身上馬，跟著雙腿一夾馬肚。
駿馬長嘶一聲，揚蹄飛奔而出，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塵土，向著城南案發地疾馳而去。
“老徐，到底出了什麼急事？這般火燒眉毛！”
策馬並行時，趙義孝勒住韁繩，側頭望向身旁那位喚他們出發的同僚。
被稱作“老徐”的校尉年歲與他相仿，面容和藹，平日裡為人和氣，與別的同僚，關係都還算不錯。
聞言之後，他也沒有賣什麼關子，皺著眉頭，神色凝重地徑直道：
“具體情形我也不甚明瞭……”
“只知道是今天早上，天還沒大亮呢，有個早起的百姓偶然間路過一處大院，隔著老遠，就隱約間聞到院內有刺鼻的血腥味和燒焦味傳來。”
“那味道啊濃得化不開，直往人鼻子裡鑽！”
老徐頓了頓，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那百姓壯著膽子，挨近門縫看了看。”
“可這一看不要緊，卻是發現了院子裡，竟密密麻麻躺滿了百十具乾枯非常的屍體！”
“那些屍體扭曲著，面板皺巴巴地貼在骨頭上，模樣十分駭人。”
“對了，還有大片大片的血漬，紅得發黑，外加幾具燒焦的乾屍……”
“皮肉都燒得焦黑捲曲，骨頭都露出來了，總之非常嚇人。”
“嘶——”
趙義孝和盧文炳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雖然二人現下只是聽老徐描述，並未親眼見到實地的畫面，可光是想想，已經覺得毛骨悚然。
趙義孝面露不忍，一陣搖頭，喃喃道：“除夕夜，殺了上百人！這得是多狠的心啊！”
“我滴乖乖！”一旁的盧文炳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道：“這得是什麼樣的大魔頭！才能幹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說完，還不忘回頭望了望與自己並肩騎行的許元，眼神中滿是憤怒與震驚，問道：“你說是吧老許？！”
“若不是窮兇極惡的妖魔，手段哪能如此殘忍？”
呃這……
你可別誣陷好人啊……
咱殺的那可都是該殺之人……
許元在心裡默默回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嘴上則是簡短附和好友：“嗯，ni說的沒錯！”
“這還不算完呢！”
老徐手挽韁繩緊了緊，神情愈發嚴肅，繼續為三人說明情況。
“再之後，那個百姓就將此事第一時間上報給了京兆府衙門。”
“後者在得知此事後，也是非常重視，即刻派人前去檢視。”
“而派出的一眾捕快中，其捕頭乃是蘊氣境的武夫。”
“到了現場後，那捕頭剛一靠近，就立馬察覺到，案發之地的大院內，有天官氣息殘留！”
“什麼？！天宮？！”趙義孝和盧文炳齊齊驚撥出聲，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也就是說……”
“這個案子，是天宮武夫做的？！”
“像是凌天屠那樣的天宮？！”
不久前，那場由凌天屠這位天宮強者，引起的越獄事件，讓無數鎮魔司校尉心中，都留下了濃濃的陰影。
如今只是提及，就會令他們不自覺地泛起一身雞皮疙瘩，脊背發涼。
“是啊。”騎在馬背上的老徐，重重點頭，眼神中滿是憂慮，“於是京兆府知道，這事兒絕非他們能管，便緊急上報給了我們這邊。”
“而得知訊息後，由於事關重大，千戶大人和咱們的柳大人，不敢怠慢，直接出發，比我們早前一步到了。”
“嗯嗯！”趙義孝和盧文炳大致知曉了事情的經過，表情變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別看他們兩人平日裡，三句話不離“青樓瓦舍”，看似有些不著調。
但是骨子裡還是心繫百姓，很有責任心的。
此刻，他們的眼神中滿是堅定，暗暗發誓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百姓一個公道。
許元看著三位同僚滿臉憂色的模樣，喉結動了動，其實他想告訴他們，請不要這麼擔心，你們所擔憂的一切，都只是你們腦補出來的……
而事實情況呢，那些死者，都是罪有應得之人。
你們嘴裡所謂的“天宮魔頭”，其實只是個低調內斂、心懷良善的俊朗青年罷了。
當然，這些大實話，許元也只能暗自腹誹了。
又過了約莫兩刻鐘後。
這一行四人，終於策馬來到了案發地。
這是一條僻靜的街巷。
案發的朱漆大門半掩著，門環上凝結的血珠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
他們翻身下馬。
趙義孝就挺著圓鼓的肚子，步履匆忙地便向那院門走去，腰帶間的銅鈴鐺隨著他急促的步伐叮噹作響。
盧文炳緊隨其後，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時不時抬手抹一把。
兩人心知自己睡過了頭，誤了點卯，違反了衙門律例。
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表現得積極勤勉一些些，以期能稍稍平息柳大人的怒火，減輕責罰。
可兩人這邊才剛走幾步，便忽然發現許元並未跟上，當下還在那裡慢悠悠地走著，臉上全然沒有應有的緊張和急切。
樹影落在他身上，襯得他周身都籠著一層悠哉閒適的氣息。
“我的許大哥！抓點兒緊啊！”趙義孝不由分說，當即回頭，一把扯住了許元的袖口，焦急地催促道：“你怕是還不知道柳大人，對於手下在紀律性上，要求有多嚴格吧？”
“柳大人可是相當看中這點的！”盧文炳也回過頭來，語氣嚴肅非常道：“之前就有人因為遲到，錯過點卯。”
“就差了僅僅十來個呼吸的時間！便被大人訓得像條狗一樣！”
“是啊！”
趙義孝邊說，邊拉著許元快步走了起來，又道：“總之，我們現在已經相當危險了！”
“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加快腳步！向柳大人表明我們知錯認錯的態度，爭取寬大處理啊！”
他的喘息聲越來越粗重，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進衣領。
柳大人……
當真有如此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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