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對於兩位好友所言,頗感疑惑。
他回想幾日前,在南城街道上,與柳茹璃偶遇的場景。
那時她手持油紙傘,裙襬掃過青石板,聲音軟糯地向街邊孩童遞出糖葫蘆,感覺人家性格還是挺溫柔的。
呃不懂,不懂……
或許還是自己和柳茹璃相處的時間太少,對其還不夠了解的緣故吧。
……
約莫兩分鐘後。
鉛雲低垂,朝陽似被濃稠的血色浸染,掙扎著從雲層中探出半張臉,將冷冽而暗紅的光線灑在血腥氣瀰漫的大院裡。
空氣中漂浮著刺鼻的焦糊味與腐臭,混合著凝結在青石板上的暗紅血漬,交織成一幅令人作嘔的圖景。
乾枯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疊著,凹陷的眼窩與扭曲的面容,彷彿在無聲控訴著暴行,就連牆角的野草都被血漬浸透,蔫頭耷腦地垂著。
“拜見千戶大人!拜見柳大人!”
趙義孝和盧文炳腳步匆匆,從前庭踏入案發現場,地上的碎石在他們腳下發出“咔嚓”脆響。
在看到兩位大人的挺拔背影后,兩人不敢怠慢,匆忙整了整歪斜的衣襟並立即拱手行禮道,聲音裡還帶著趕路後的喘息。
許元亦步亦趨,身姿筆直地跟著行禮,目光卻不自覺地掃過現場慘狀,一陣寒風穿堂而過,捲起幾片帶著血痂的碎布,輕輕拍在一具屍體僵直的手上。
“哦。”
負手而立的沈斷虹,此刻顯然正在思考問題,玄色衣袍被冷風吹得獵獵作響。
在聽到幾人的問好後,頭也不回的隨意應了一聲,接著便蹲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撥開一具屍體染血的衣襟,繼續觀察起腳下堆積的那百十具屍體來,目光如鷹隼般在屍體上逡巡。
而同樣背對幾人的柳茹璃,則有所不同。
只見柳茹璃一襲玄色勁裝勾勒出曼妙身姿,她緩緩側過頭,眉峰如刀,冷冽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趙義孝和盧文炳身上:“你們怎麼回事?為何來的這麼晚?”
“鎮魔司的規矩,都忘了是嗎?!”
聲音清冷如霜,彷彿能結出冰碴,在寂靜的大院裡激起陣陣迴響。
“大人……那個……”
趙義孝和盧文炳不敢和柳茹璃對視,急忙低下腦袋,喉結不住地上下滾動,吞吞吐吐,嘗試著狡辯……
呃不是,是解釋一番。
正常遇到這種情況,柳茹璃定會言辭犀利地好好訓斥兩人一頓。
可就在她準備開口時。
她的眸光不經意間向後一瞥。
一張稜角分明、極其英俊的臉龐,隨即映入眼簾,那雙深邃的眼眸似有星光流轉,正含笑望著她。
而與之四目相對的剎那,柳茹璃呼吸一滯,握著腰間軟劍的手指微微發顫,不知怎的,整個人就彷彿觸電了一般,心底泛起莫名的漣漪。
一貫冷若冰霜的眼神裡,一抹慌亂和欣喜,不經意間流露出來,連耳尖都泛起可疑的紅暈。
“那個大人……我們其實昨天吧……”
趙義孝和盧文炳,由於全程低著腦袋,是故並未看到柳茹璃神色中的細微變化,當下嘴裡嘟嘟囔囔,打算編些理由,看看能不能糊弄過去。
可話才說一半,就聽得柳茹璃忽地開口,聲音不自覺放軟了幾分:“算了,下次注意就好。”
“……啊?!!!”
趙義孝和盧文炳呆立原地,喉結上下滾動著,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
兩人先前已將捱罵時的措辭都在心底反覆演練了好幾遍,連如何磕頭認錯的動作幅度都想好了,此刻卻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沒想到……
這就過去了?!
寒風裹挾著零星雪粒拍打在兩人臉上,趙義孝後知後覺地抹了把臉,這才發現掌心全是冷汗。
他轉頭看向盧文炳,只見對方同樣瞪大雙眼,臉上寫滿了疑惑。
兩人對視的瞬間,默契地吞了吞口水。
這也太離譜了!
要知道,平日裡柳大人發起火來,連房樑上的灰都要簌簌往下掉,今日這反常的平靜,簡直比暴雨前的死寂更讓人發毛。
難道說……
是因為柳大人今天心情好?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兩人同時否定。
這也不能啊……
就在一秒鐘之前,柳大人還冷著一張臉呢……
怎麼可能突然轉了性子?
兩人絞盡腦汁思索,卻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越想越摸不著頭腦。
奇怪,奇怪。
趙義孝和盧文炳猶在懵逼之中,唯有許元,在剛剛和柳茹璃對視的瞬間,敏銳察覺到了什麼。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忍不住暗暗嘀咕道:“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寒風捲起他月白色的衣角,在吹風裡翻飛出細碎的銀邊。
和柳茹璃認識也有一些時日了,從最初隔著三丈距離的拘謹行禮,到後來偶爾能對上幾眼的微妙互動,許元也是對自己這位冰山美人上司,漸漸有了好感。
倘若對方對自己也有意思,那再好不過了。
不過,許元可不是什麼自戀狂,絕不會自己一廂情願的腦補什麼,最後導致誤會,那可就太尷尬了。
但,話雖這麼說。
可許元剛剛分明從柳茹璃那抹慌亂的眼神,看到了一些絕對不同於上下級,亦或是朋友間該有的情愫……
她轉身時髮間垂落的流蘇微微顫動,像是藏不住的心跳。
“呃……”許元有些拿不準,但轉念一想,嘴角勾起一抹不羈的弧度,“管他這些呢?我要是看上誰了,還得讓她先看上我才行?”
開玩笑!
老子作為二十一世紀來的現代人,別的不說,泡妞技術絕對沒問題。
之前實力不強,在這弱肉強食的武道界,連自身安危都難保,自然無心兒女情長。
可現在咱都天宮境了!
也算有了一丟丟自保的能力。
是時候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不,先不急著成親,多多談戀愛,雨露均霑,才是王道!
思及此處,許元整個人豁然開朗,雙手抱胸倚在邊上,任由寒風捲起他的衣角。
他的目光掠過庭院裡結著薄冰的荷塘,同時也是在心中,飛快盤算了起來。
朝陽初升,冷風蕭瑟,卻吹不散大院內瀰漫的詭異氣息,也吹不散幾人心中那複雜微妙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