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著兩個村民嚷嚷的。
看著一屋子笑嘻嘻看熱鬧的人群，楊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戳了戳呂瑩瑩的肩膀：“丫頭，這是啥情況？”
土狗同學翻了個白眼：“這都沒瞅出來？”
“事情多簡單啊，這小李技術員是農科站新來的，做事也挺認真，從去年起就一直忙前忙後地幫著附近幾個村子做種植技術指導、監測調理改良土地，今年還搗鼓出了一種基於南瓜苗嫁接的西瓜雙嫁法（就是同時用兩根南瓜做嫁接，保證西瓜的營養供給）；”
“你還別說，這雙嫁法還挺好用的，今年花崗村和附近幾個村子種出來的西瓜，一級果的比例大幅增加，比往年也多賣了不少錢，所以村裡面就按照商業專案技術入股的名義，給他了一點分紅獎勵。”
分紅獎勵？
楊默表情有些古怪，想了想後，壓低了聲音：“那今年應用了雙嫁法的西瓜地有多少畝？”
土狗同學聞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原來你看出來了啊……初次實地種植嘛，撐破天也就是比大田種植實驗的規模稍微多一點……不多，幾個村子加起來也就是四十來畝。”
楊默翻了個白眼。
這年頭的西瓜爛賤的很，哪怕全都是一級品，這四十來畝的西瓜全部賣出去也不過就是萬把兩萬塊錢……這還只是賣價，純利的話能有個四五千就頂天了。
可從剛剛塞給那個年輕人的信封厚度來看，如果全是紫色百元大鈔的話，起碼也是兩千塊錢朝上……雙嫁法又不是新種子培育這等關乎成敗的核心技術，而且專利也不可能折算入股，按照通行原則來看，給個1%~5%的技術股就不錯了。
所以，袁滿剛才給的那份所謂的分紅，雖然總額不大，但比例卻遠遠超出了這個技術該給的分紅額度。
輕輕哼了一聲，楊默斜著眼看著土狗同學：“這錢是幾個村子一起出的，還是花崗村這邊自個兒掏的？”
呂瑩瑩訕訕笑了笑：“都有。”
說著，辯解道：“剛才不是說了分紅獎勵麼，分紅是一塊，獎勵又是一塊。”
“分紅倒是不多，幾個村子按比例該給的都給了，攏共也就是五十來塊錢的樣子。”
“獎勵則是花崗村自己單獨出的，具體數目沒問，但按照以往的原則，一般是2000左右吧……畢竟少了的話起不到效果。”
效果？
反應過來的楊默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難怪人家死了命的也要把錢還回來呢，按照當下農科站技術員的工資水平……一筆高達2000塊的不明收入，足夠人家被帶走調查了。”
呂瑩瑩攤了攤手：“沒辦法啊，我們都很清楚，如今農村地區存在的客觀困難有很多，但最困難的是人才不足的問題，在大學生都不肯過來的情況下，我們為數不多能接觸到的人才，也就只有農科所、合作科研單位的那些技術人員了。”
“但問題是，人家畢竟是有單位的，所以要想請人家真心實意地幫咱們，那你總得拿出點態度來吧？”
楊默笑著看了她一眼：“就這麼簡單？”
土狗同學的話乍聽很有道理，但實際上根本經不住推敲……最起碼，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個兩千塊錢的大紅包未免有些太多了。
呂瑩瑩掃了他一眼，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好吧，被你看出來了，的確不僅僅只是如此。”
“這兩年，老嚴拉著大傢伙討論過不少次。”
“他一直認為，不管是當初的夏留通銷社，還是後來的百村，之所以能迅速地發展起來，表面上看上去是得到了你的大力支援；但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自個兒堅持著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這才迎來了這場機遇。”
“用老嚴的話來說，就是我們都不是什麼聰明人，也沒有那麼靈光的腦子，更沒有那麼強的能力和那麼廣的見識……既然當初我們是因為堅持做了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才發展起來的，那麼我們繼續做下去就對了。”
“對於老嚴的這個觀點，大傢伙都很認可……既然我們都不是什麼聰明人，既然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真誠，那就繼續笨下去，繼續用真心換真心嘛！”
“然而問題是，我們雖然思想達成了統一，大傢伙也都認可這種看法，但其它村子卻是未必……這也不怪他們，畢竟現在這個社會是越來越浮躁了，我們的想法顯得也太落伍，太可笑了。”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我們都認為這條路可以一試，那麼無論如何，都是要繼續走下去的。”
“所以，如你所見，我們利用夏留通銷社、慶豐食品、百村同盟自身在當地的地位和影響力，藉助大華公司最近一年來不斷完善的資料庫系統，哪怕是拼著利益受損的風險，也要把那些不符合條件，又或者價值觀跟我們不相匹配的商家和合作單位拒之門外，甚至如果知道其它村子跟這些單位產生合作關係後，還會扣他們的分……用老嚴的話來說，這是利用高壓手段來淨化內部環境，讓高標準成為一種習慣。”
“當然，僅僅這麼做是不夠的，這種做法甚至還會讓一些不明就裡的村子對我們產生怨言。”
“所以，我們還得透過其它法子向大傢伙證明，我們設想的這條路是走的通的……而自掏腰包去激勵那些技術人才，大幅提高他們對各村的幫扶熱情，甚至變成我們這些村集體企業的技術外腦，便是其中的策略之一。”
“原因其實也並不複雜。”
“一來，當下這些科研人員和技術人員的工資水平實在是太低了，我們很怕他們辭職南下經商或者打工……而透過給予他們第三方獎勵的方法，最起碼可以保證他們在短時間內不會生出辭職的年頭。”
“二來，這種來自第三方的激勵是對他們工作和價值的極大認可，我們知道很多技術型人才未必會把物質看得太重，但榮譽感和成就感對他們而言卻具有極大的吸引力，我們這麼做，不但極大地滿足了他們的自我滿足感，還能在二者之間形成濃厚的情感牽絆，未來也會更加積極地給我們提供各方面的技術支援。”
說到這裡，呂瑩瑩笑了笑：“當然，這個世界沒有多少傻子，等價交換的事情做起來或許不難，但是要是付出遠遠大於收穫，卻沒幾個人肯幹……尤其是大傢伙還沒弄明白這麼做的好處是什麼的時候。”
指了指重新忙起來的袁滿和其餘村民，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呂瑩瑩一臉的自嘲：“所以，在當前的階段，這個傻子只能是由我們自己來做！”
“總之，用老嚴的話來說，如今的農村地區問題雖然很多，但只要大傢伙克服時艱，一步步讓所有人看明白，只要你肯真心換真心，只要大傢伙勁往一處使，那麼付出必然就有收穫……時間稍微長點，至少咱們德州的農村地區的核心生態就算建起來了，對應的，那些強村公司未來變質的可能性，也會大幅降低。”
雖然土狗同學的話有些藏頭露尾，但楊默還是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核心生態？
嚴老西那個傢伙，還真他孃的……紅的發邪啊！
不愧是參加過朝鮮戰爭的前夏留村書記！
有些牙疼地砸了咂嘴：“合著你這意思是，那兩億多，有相當一部分是撒出去吸引這些技術外腦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都整了那些好玩意？”
如今的德州地區雖然在宏觀結構上依舊是一二產並重，但是很顯然，製造業下沉才是如今的重點，因此在吸引技術型外腦的過程中，工業方面的佔比肯定遠遠超過農業方面。
呂瑩瑩見到楊默彷彿沒有很生氣的樣子，頓時小小得意了起來：“嘿，你還真別說，省裡面和市縣國企那邊藏著掖著的寶貝東西可真不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搞的，明明那麼多的好專案好技術，卻愣是沒折騰出來，好多研究專案甚至才開了個頭就砍掉了。”
說著，掰著指頭數了起來。
什麼海藻鹽酸的聚合技術啊；
什麼可調手動扳手和板鉗的最佳化設計方案啊；
什麼防水卷材的原材料最佳化和生產工藝最佳化方案啊；
什麼合成纖維制經編非透孔織物的幾種改進工藝啊；
什麼多相流量計的改進設計方案啊；
什麼衣康酸及衍生物的合成設計啊；
等等等等，
隨便一數就是二三十個之多，直接把楊默聽的有些發愣。
他好歹也是德州地區產業升級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之一，自然聽的出來，這裡面很是有些是具備較廣的商業用途的，甚至有幾項技術一旦改進到位，相關企業便具備了成為行業隱形冠軍的潛質。
不得不說，在基層市場奔波了三年多的時間，土狗同學和嚴老西他們的市場敏銳度，是鍛鍊了出來的。
想到這裡，他一下子就沒那麼心疼那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兩億多鉅款了，工業技術的孵化和改進本來就燒錢，如果真的能孵化出三五個隱形冠軍企業來，區區兩個多億的投入算什麼？
只不過……
他稍稍扒拉了幾下，表情有些疑惑：“可還是不對啊，就算你們用第三方聯營和委託的形式投了那麼多專案，那兩個多億也用不完啊！”
八九十年代的科研成本跟後世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很多驚豔世界，且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科研專案，在這個科研人員已經習慣了節衣縮食的年代，往往幾十萬或者上百萬就能搞定。
因此，別看土狗同學嘴巴里蹦出來的專案很多，沒報出來的也有不少，但撐破天三五千萬就能搞定了。
呂瑩瑩見狀，翻了個白眼：“大哥，這才哪到哪，我不是都說了麼，想要把這條路走通，需要做傻子的地方還多著呢……要不是老嚴那邊都快破產了，默默百售那邊能擠出來的錢也全擠出來了，誰稀罕朝你張嘴要那兩千萬！？”
其它需要做傻子的地方？
還有，夏留通銷社快破產了？
楊默眼角抽了抽。
拜託，好說歹說夏留村也是去年評出來的百強村好不好。
這麼一個手裡拽著大把大把商業資源的強村，竟然整的都快破產了……
嚴老西那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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