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重回人間混幾年

第668章 我只是想把命價的上限提高一點

李風箏他們前腳剛走,楊默載著土狗同學後腳就溜到夏留村的。

“哎呀呀,本來還想見識見識560長啥樣的說……還有傳聞中的三虎將。”

楊默四處張望了一下,遺憾地嘆了口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樣子:“人就這麼走了?”

嚴老西苦笑一聲:“話不投機半句多……再聊下去我難受,他們也難受。”

被請進了會客室的楊默摸了一根菸散了過去,然後一屁股坐在了那已然有些硌人的老沙發上:“怎麼,沒談妥?”

早就察覺到今天的楊默很不一樣的嚴老西看了一旁乖乖坐著的土狗同學一眼,在接到對方的眼神後,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嗯,沒談妥。”

楊默一臉地詫異:“為什麼?有冤大頭願意出錢幫你們建火電廠不是挺好嗎?”

為了加快建設速度,從八十年代開始,很多基建專案其實是一直是對民間開放的。

後世在這方面最有名的當屬高速公路,但放在八九十年代,最有名的當屬小水庫……畢竟在南水北調工程之前,水是很多北方農村地區最稀缺的資源。

這也是夏留通銷社一直不斷墊錢給一些村子修建水庫的原因。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齊魯大部分農村地區更是有糧棉生產任務,地裡面的糧食欠收,你手上的活計再賺錢,農民心裡也不踏實……況且糧棉生產任務一旦完不成的話,還會衍生很多問題,反過來副作用於村裡第二三產業的發展,畢竟光是頂著一句“保障安全紅線”就足以將許多專案打入萬劫不復了。

但很多人未必清楚,除了水庫、高速公路之外,其實小型發電站也是對民間開放的……後世有不少的大老闆賺到錢後,轉手就投資或者承包一個小型水電站,這種情況在山西地區尤為常見(不是為了入網賣電的那三瓜兩棗)。

當然,小浪底水利樞紐修建在即,在德州地區修建小型水電站並不現實,所以要修的話,也只能是修火力發電站。

但是,火力發電站和水利發電站雖然都是電站,但兩者之間的區別天差地遠……最起碼,火電站的運營成本和非運營成本都要遠遠高於小型水電站,所以即便不考慮政策方面的因素,修建並運營一座火電站的費用都是筆巨大的數字。

因此楊默剛才問的那句話,從表面上來看一點問題都沒有,在基建設施薄弱的農村地區自籌資金修火電站,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冤大頭。

而把人家送上門的錢往外推,那則是比冤大頭還要冤大頭。

嚴老西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小楊師傅,你應該猜得到我們夏留通銷社不惜代價地去修那些火電廠是為了什麼……李風箏他們目的不純,我自然不可能答應他們。”

小楊師傅?

聽到這個三年多了始終沒有變過的稱呼,楊默眼裡閃過一絲複雜,旋即卻是笑了起來:“你們夏留通銷社不聲不響地籌資啟動了7個火電廠專案,擬定的總裝機容量更是高達1250兆瓦……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現在才聽說,我哪裡知道你們建這些火電廠是為了什麼?”

土狗同學在一旁聽著,卻是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這事你到現在才知道,說到底不還得怪你自己定下來的那些規矩麼!

是你自己下的規定,除非是涉及到公司戰略節點的工作,又或者是a級規模以上的專案,否則各部門的負責人都有權直接批覆,最多也就到總助一級就完事了。

而則7個火電廠的擬定總裝機容量雖然高達1250兆瓦,但卻不是一次性建成的,自然遞不到你手上……再說了,就算一次性報上去了,1250兆瓦的裝機總量雖然很多,但對於大華公司和德州城產公司這種龐然巨物來說,卻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說不定連個b+的專案級別都評不到,哪有資格遞到你的案頭啊!

嚴老西自然也是知道這個,但他更知道楊默說出這話的意思,當下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嘆了口氣:“小楊師傅,這些年來,我們夏留村的人一直奮戰在農村基層一線,經歷過的事情很多,見過的事情更多……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比別人更清楚強村公司孵化計劃的意義,也比任何人更清楚想要讓我們這些農民挺起胸膛來正大光明地越活越好,僅僅一個強村公司的孵化計劃是遠遠不夠的。”

說到這,嚴老西頓了頓,認真地看著眼前的楊默:“小楊師傅,我知道你想從我口中確認答案……沒錯,我們夏留通銷社不惜代價地透過自籌或是墊付的方式,籌建這些火電廠,其用以,無非就是想把我們這些農民,想把我們千辛萬苦孵化出來的這些村集體企業的命價上限,儘可能地提高一點罷了!”

命價?

上限?

楊默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一旁宛如小兔子般縮著的呂瑩瑩一眼。

這是《血酬》和《潛規則》裡反覆提到的詞,當初自己除了在趙老面前闡述過一部分內容之外,便只有土狗同學被自己選擇性地教輸過一些了……很明顯,這丫藏不住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哼!

稍後再找你算賬!

沒好氣地瞪了這丫頭一眼,楊默轉過腦袋,對著嚴老西笑了笑:“老嚴,你憑什麼就覺得建幾座火電廠就能提升大傢伙的命價上限了?”

嚴老西糾正道:“不是幾座火電廠,而是幾十座火電廠……7座火電廠或許不夠,但二十座以上,卻是應該能起到一些作用了。”

二十座?

這膽子可夠肥的啊!

楊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哦?為什麼?”

嚴老西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因為小楊師傅你之前曾經說過,現在已經是資源重商主義時代,所有的經濟行為和商業行為,在剝開層層外像之後,本質上全都是資源的置換和比拼!”

“如果是放在去年以前,不管是修水庫也好,修路也好,修火電站也好,都不足以有效提升大傢伙的命價上限……但是隨著南巡講話的結束,隨著國內全面進入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情況卻是不一樣了。”

楊默卻是一下子來了興趣:“哦?展開說說?”

嚴老西將楊默之前發過來的大重九輕輕放在茶几上:“很簡單,越是生活中看似隨處可見的資源,其實越重要……如同大傢伙平日裡呼吸的空氣和水一樣,你平日裡不會覺得這些東西有多稀罕,但一下子沒有了空氣,你會被憋死;沒有了水,你就會被渴死。”

“國家為什麼這兩年大力發展米袋子工程和菜籃子工程?除了要致力徹底解決大傢伙的糧食問題之外,同樣也是為了給經濟的發展提供足夠的資源基礎和上升託力……沒有足夠多、足夠便宜的糧食和蔬菜肉蛋奶做保證,食品工業怎麼發展得起來?”

“所以,糧食就是食品工業的最底層命脈!”

“同樣的,國家這兩年開始大力發展化工產業,很大一個考慮也是在為農業的發展託底。”

“沒有化肥,糧食的產量就上不來;沒有足夠便宜的化肥,糧食的成本就控制不下來,食品工業的價格競爭力下限就無法保證;”

“農藥、塑膠薄膜、塑膠大棚、澆溉軟管等等這些農業物資,同樣也是基於一樣的道理……都是在為降低糧食的綜合成本,在為保證食品工業的價格競爭力下限做託底。”

“所以,化工就是糧食,就是農業的最底層命脈之一。”

微微舉了兩個例子之後,嚴老西雙手叉十:“現在德州和蘭陵的農村基層地區,經歷了三年的產業下沉之後,已經具備了相對齊全的中低端製造業基礎……事實上,目前八成以上的強村公司都是依託著中低端製造業孵化出來的。”

“而在國家努力參與到國際化分工的如今,在自身經濟結構本就呈現出外向型特徵的齊魯,在這個已經轉入資源重商主義的國際市場環境下,這些下沉到農村地區的中低端製造業的最底層命脈是什麼?”

伸出三根手指,嚴老西的表情沉重無比:“在我看來,只有三個:人力、原材料、能源!”

“莊稼漢子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奔頭,苦點就苦點,所以人力成本對於絕大部分農村地區來說,都不是問題……但是我們的初衷是讓大傢伙過上有尊嚴的好日子,而不是跟舊社會的苦力一樣。”

“而原材料這一塊,由於涉及面太廣,很多諸如鐵、銅、鋁、鉛、汞等重要工業原料都是國營,我們根本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去影響。”

“那麼按照小楊師傅你之前說的不可能三角理論,我們唯一可以嘗試的,也就只有這一片區域裡的能源自給了。”

又是微微頓了頓,發現楊默臉上沒有任何波動,被這種沉默的壓力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嚴老西深深吸了一口氣:“事實上,呂經理曾經跟我們分享過的案例更加讓我確信不惜代價修建火電站的決定是對的。”

“呂經理告訴我們,小楊師傅你曾經說過,諸如電解鋁這種應用在製造業領域方方面面的原材料,其實在國際市場上比拼的就是電能成本……誰能穩定供應足量的電力,誰的用電成本更低,誰生產出來的電解鋁就更有競爭力;”

“同樣的,諸如鋼鐵、有色金屬、化工、建材、機械製造等等行業,雖然高階產品拼的是技術,但中低端產品無一不拼的不是電力……事實上,就我這幾年的感悟下來,幾乎所有的中低端製造業都是在比拼成本,而電力則是所有成本中佔比前三的存在。”

說到這裡,嚴老西表情有些凝重:“德州和蘭陵的農村地區已經承接了大量的中低端製造業環節,而農村地區電力緊缺,一直是制約其產業發展的重要一環,在電力工業部旗下的各地電力局暫時沒有能力在當地集中構築電力供應網路的當下,農村地區本來就有自行籌資建設電廠的需求。”

“更關鍵的是,正是因為電力對於製造業企業來說至關重要,所以電力便成了卡在我們脖子上的一把鐵手!”

苦笑了一聲,嚴老西解釋道:“小楊師傅這兩年很忙,也一直沒有時間下基層,所以對於一些情況可能不太瞭解,你大概不知道,現在鄉一級的供電所,已經跋扈到什麼程度了,稍有看不順眼的,便是拉閘限電,為了能保證自家企業能正常通電開工,很多村子不但處處陪著小心,有時候還不得不……”

話說到一半,嚴老西捕捉到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隱約形成蟹鉗的白雲,頓時沒敢繼續說下去:“總之,這種情況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要想不被卡脖子,要想不被隨意刁難,要想像個人一樣的活著……水、電、路這三樣東西,必須要掌握在大傢伙自己手裡才行!”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夏留通銷社這兩年會把自己的收入搭進去,還依舊四處拆借過橋款的原因……身為德州和蘭陵農村地區的老大哥,既然大傢伙願意相信我們,我們就有責任和義務帶著大傢伙往前走!”

“最起碼,把我們這些泥腿子的命價上限提高一點,不至於別人餐盤裡愛怎麼杵就怎麼杵的山藥泥!”

都知道權利只對權利的來源負責,但很少人卻知道權利也分為顯性權力和隱性權利,而這個社會無處不在的隱性權責則是基於需求,準確的說是基於需求的短板和核心資源的依附性而產生的……在社會治理和經濟領域尤為如此。

所以,一旦你不需要依賴別人,在很多情況下別人就拿捏不住你。

這也是為什麼楊默這幾年始終都能保持一種極為強勢的態度,但其它人對他卻無可奈何的原因;

同樣的,這也是為什麼這兩年很多主管單位都在想法設法解構本地國企閉環生態圈,而資本也極為討厭小農經濟模式的一個重要原因……很多東西,你只要明白了其中的底層邏輯,就能一下子想通了。

當然,社會治理其實就是一本會計賬,所有的政策和行為也不過就是衡量利弊之後所做出來的選擇而已;

如嚴老西所說,單純只是實現農村地區的電力能源和水利自主,並不能徹底改變農民這一群體的弱勢,充其量無非也就是讓他們從一堆愛怎麼杵就怎麼杵的山藥泥,變成一個需要先用大火煮熟才能下嘴的生地瓜而已。

但不管怎麼說,提高一下這些老鄉和強村公司的命價上限,讓其他人在動歪心思時沒有那麼肆無忌憚,其實對於很多老實巴交的農民來說,已經是功德無量了。

………………

楊默歪著頭靜靜地盯著嚴老西看了一會兒。

不知道怎麼滴,看著眼前這個不知不覺頭髮已經花白的男人,忽然想起了《動物莊園》裡那匹名叫“拳師”的老馬。

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那頭名叫本傑明的驢子的楊默嘆了口氣,忽然開口笑了起來:“老嚴,你確定……是大傢伙願意相信你們,而不是純粹把你當冤大頭?”

嚴老西自然知道楊默問的是什麼,當下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雖然不是所有的村子都支援,但是過半的村子都表了態,願意集資修建水庫和電廠……只不過大傢伙現在手裡都沒富裕的閒錢,每個月還必須截留一部分資金來用於擴大生產,所以只能由我們夏留通銷社想辦法籌集資金來先行墊付。”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小楊師傅你一直都在強調,現在是一個與時間賽跑的年代,很多事情都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與眼前的機會相比,我們夏留通銷社勒著褲腰帶再過幾年苦日子也不算什麼。”

對這方面稍微有所瞭解的同學都知道,在華夏,不管是水電站還是火電廠,都是個付出與回報嚴重不成正比的專案,在保證正常運營的情況下,要想回本,沒有個二三十年,根本不可能!

所以,除非是國家或者央企基於自身的社會責任而出手,否則的話,沒有那個傻子會願意投這種基建類專案……而考慮到八九十年的通脹水平和資金緊缺程度,民間去投這種專案,就顯得更傻了。

所以楊默聽到嚴老西的話後,忍不住有些動容:“哦?你們只是墊付?”

嚴老西臉上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驕傲:“沒錯,跟這兩年所有的扶持專案一樣,這些火電廠都是雙層ppp結構,股份由各地以村為單位按比例持有……合同上白紙黑字的寫著,這些錢暫時是由我們夏留通銷社墊付,對應的股份也是由我們代管,十年之內,各村必須按比例回購相應的股份,並按3%的商業借款支付我們利息,否的話,股份自動轉入二次分配,而電廠也有權利拒絕向違約的村子供電。”

利息什麼的,其實就是個消化,畢竟以當下的通貨膨脹水平,3%的利息別說保值了,簡直是打對半白送。

但這種股權架構,這種懲罰條款,以及這份白紙黑字的合約卻是從另一方面表達了那些村子的態度……最起碼,對於通貨膨脹毫無概念的他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些村子並沒有把嚴老西他們當成冤大頭來看,而是真的存著共同進退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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