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不再多說,自顧大嚼吮吸。
二程見他吃得越發酣暢,終是忍不住,各拈起一隻雞爪,將那滷得爛熟的爪尖含入口中,鹹香裹挾著膠質皮肉瞬間在口中炸開!
二人亦效仿劉幾輕咬慢吮卷復舔,頓覺層層滷香漫溢唇齒,夾雜著皮脂溫潤的芬芳絲絲沁入。
真香!
初時尚有些拘謹,待逐漸放開手腳,方才領悟到“須慢品”三字真味。
原來啃食雞爪的關竅,全在一個“慢”字。
面對連線指節的細小韌帶與骨縫間的透明膠凍,尤其須以舌齒進行細密的探索。
舌尖輕抵、翻攪、刮蹭,將那些黏糯如琥珀凍膏的精華一點一滴地從骨縫中剔刮而出,分毫必爭。
此為最精細的功夫,恰似沙中淘金,唯有細緻耐心,方能淘得至味珍寶,方能體會到每一口形態不同、滋味各異的豐富層次,方能將滷汁的深厚底蘊、膠質的黏糯豐腴、筋絡的柔韌彈牙盡數品出。
這慢品之過程所帶來的滿足,已遠勝於囫圇吞下整隻雞爪!
二程啃雞爪漸入佳境時,川味飯館的最後一個客人離店,今晚的工作餐仍然交給謝清歡做。
吳銘核算了下今天的業績。
川味飯館這個週末相當亮眼,營業額幾乎是平時的兩倍。
吳記川飯這邊,加上晚上的營收、醉翁的酒錢和白天的結餘,共計9000余文,扣除謝、李二人的工錢,剩8600余文。
李二郎忽然推門而入:“掌櫃的,結賬!”
“來了!”
兩人剛走出廚房,便聽見店堂裡傳來三人的笑談。
程顥的聲音:“……妙極!這雞爪果如之道兄所言,莫看骨多肉少,但下苦功,細嚼慢品,亦能於細微處探得真味。”
程頤的聲音:“恰似治學,昔日讀《易》,初覺‘潛龍勿用’四字平白,沉心細究方知爻象之精微。掌櫃的故意揀這骨多肉少的食材烹膳,正蘊含著欲速則不達、徐食則味美的至理。”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正叔通透!”劉幾的笑聲,“晨間我貪快站著吃粥,只嘗得三分滋味;適才慢啃這鳳爪,反倒咂摸出十分香醇。可見治學與庖廚原是一理……”
牛逼,啃個雞爪都能啃出人生感悟!
李二郎就不一樣了,無論吃啥都是一句真香,所以吳銘從來不問他的食後感。
三人分別結了賬,涼茶二程和劉幾各付各的,兩碟滷味則是均攤。
免不了要讚美吳掌櫃的手藝。
吳銘自謙兩句,心裡沒什麼感覺。類似的誇讚這些天聽過太多次了,他的閾值已經被拉高了,或許要像李白那樣來首流傳千古的《贈吳銘》,他才會覺得激動吧。
送三人出店時,只見麥秸巷陌中暮色昏沉,暗無星月,雲翳低垂直壓簷角。
看樣子今夜又要下一場暴雨。
倒是沒什麼所謂,只要後天不下雨就行。
吳銘將後天歇業的訊息告知三人,程顥一語道破:“掌櫃可是要去相國寺趕那萬姓交易?”
“正是。”
“我兄弟二人亦打算湊湊熱鬧,屆時再會。”
“再會。”
三人告辭而去。
吳銘招呼二郎落下門板,閉店打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