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最上層的王座之間,到帝都子民正翹首以盼,等待著希爾緹娜正式宣佈繼任的內城區中心廣場……這其中相隔著一條貫穿了整座宮殿群落,頗為漫長的甬道。
“恭喜你了,希爾緹娜。”
“並不只是你的父親,在期待著你的加冕……”
“這一天,無論是我們皇室,還是整個格蘭威爾帝國……都已經等待了整整千年了。”
年邁的老人便這樣在前方引領著希爾緹娜前行,一邊道出了真誠的感慨。
他的話語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欣慰。
帝國的皇位,每一代都會有其繼任者,延續至今早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任君主。
但是,能夠令聖劍主動認主,徹底解放封印之人……格蘭威爾帝國的皇室傳承至今近千年,除了開國的那位君王之外,卻唯有希爾緹娜一人。
這是千載唯一的偉業。
當兩年之前,希爾緹娜於帝都上空,解放了聖劍的威光之時……所有知曉聖劍所象徵意義的帝國子民們,都早已經開始翹首期待著希爾緹娜的上位。
在民眾的認知中,作為時隔千年再次現身的聖劍使,希爾緹娜必將如千年前那位執掌聖劍開疆拓土的開國帝皇那般,帶領格蘭威爾帝國再次復興。
而現如今,這般期盼,終於即將化為現實。
不過,聽著塔克那真誠的讚美,希爾緹娜卻只是微微笑了笑。
“女皇的身份不僅僅是榮耀與權勢,更是無比沉重的責任。”
“希望從今往後的我,不會讓大家失望。”
“陛下倒是無需妄自菲薄,既然你已經得到了聖劍的認可……”
塔克恭敬地回應道:“那麼,只需要憑藉著聖劍的力量,想必便足以震懾西大陸上的那些宵小之徒。”
兩人不再對話,便這樣沉默地在宮殿群落的甬道中走著。
周遭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只餘下夕陽的餘暉透過雲層灑落而下,為這座寂靜的宮殿平添了一層暮色的霓裳。
直到某一個剎那,希爾緹娜的腳步忽然停頓。
“從王座之間到內城區的甬道,大約是兩千米的距離。”
“以我的步伐頻率,正常來講,只需要十五分鐘便足以走完這條甬道。”
“但是,我們整整走了二十分鐘,卻依然未曾看到甬道的盡頭。”
希爾緹娜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群落中迴盪。
“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
“塔克老師,你應當是使用了某種極高位格的聖遺物,在無聲無息間,將我們一起帶到了另一個附屬位面或是次級維度了吧?”
她看著周圍那籠罩在晚霞餘暉中的寂靜宮殿群:“雖然周圍的景物,看起來與現實世界的宮殿一般無二。”
“但其實,這裡已然是另一個維度,另一個世界……在這裡發生的事情並不會干涉到現世,而同樣,現世中的人們也不會知曉在這個次級維度中所發生的一切。”
希爾緹娜平靜地抬頭,注視著不遠處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既是帝國皇室的守護者,也是希爾緹娜兒時的劍技導師。
早在希爾緹娜的母親還未逝世,父親也未曾繼承皇位,一家人還在秋葉領中和睦生活的時候……希爾緹娜便已經與這位老人相識。
一直以來,希爾緹娜都對這位長者尊敬有加……是她在帝國皇室中除了自己的父親、繼母卡蘿爾、以及妹妹奧菲麗婭以外,為數不多親近的長輩。
但此時此刻,看著這位自己年少時的老師,希爾緹娜卻只感覺對方無比陌生。
“雖然先前奧菲麗婭給我提供的猜測名單之中,便包含有您的名字。”
“但是,還是請允許我再問一句……”
“塔克老師,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
“明明是由守墓者所賜予……能夠在無聲無息間侵蝕現實,將目標悄無聲息放逐到次級維度的神代聖遺物。”
“但是,卻這麼快便被你發現了嗎……”
“希爾緹娜,看來你的直感比我所想象的還要更加敏銳。”
被黃昏所籠罩,死寂一片的宮殿中,白髮蒼蒼的塔克緩緩開口。
“至於理由麼……”
他俯瞰著希爾緹娜,微微搖了搖頭:“那自然是為了長生,為了永恆……為了在守墓者的那枚永夜石碑上留下自己的靈魂刻印,徹底地永垂不朽。”
“希爾緹娜,你還太小,太稚嫩,也太年輕……”
“你的見識太過於淺薄,因而才會將一個死人所留下的理想,將與那位守岸人之間的愛情……視為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卻不知,在無情的時光,在永恆的面前——這一切都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夢幻泡影罷了。”
“等到萬年過去,這一個紀元終結,下一個紀元開啟……你的愛情也好,巡林者的理想也罷,無人會記得這些被掩埋在歷史塵埃中的一切。”
“但到了那時,那些守墓者卻依然踏足於歷史長河之上,俯瞰著人世。”
聽著老人的話語,希爾緹娜緩緩合上了眼睛。
“塔克老師,你選擇捨棄了自己過往的人生,背叛了作為帝國守護者那上百年的守望……”
“原來,就只是為了這種理由嗎?”
“什麼叫做「就只是為了這種理由」!”
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忽然變得憤怒了起來:“希爾緹娜,你又怎麼可能會理解我的感受。”
“你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是受命運眷顧的天命所歸……那麼輕而易舉就得到了聖劍的垂青。”
“對你而言,在聖劍所帶來的第二條王權序列,以及帝國皇位的雙重加持之下——傳奇也好,天使也罷,這都是隻需要水磨工夫便能夠跨越的存在。”
“你能夠輕而易舉地成為天使,成為君臨於光陰之上的存在,而不存在任何的阻礙。”
“但我不同。”
塔克的語氣稍稍變得陰沉了幾分:“我不像你,不像那個叫做拉斯特的守岸人一樣,生來便得到了命運的眷顧。”
“你不但擁有著「無限之劍」那樣強橫的夜刃,還得了聖劍的認主,生來便是王的候選。”
“而那個叫做拉斯特的守岸人,更是擁有著「愚人的圖書館」,得到了那位神代的愚人……也許是一位超越了天使位階,超越了諸神的至高無上者的傳承。”
“但我卻從沒有擁有過這些對你們而言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早已經習以為常的金手指。”
“對你們而言隨意就能成就的傳奇……對我而言卻需要花費畢生的心血去摸索,去追求。”
“而那道名為天使的界限,對我而言便是窮盡畢生,窮盡數百年光陰也亦無法逾越的天塹。”
他俯瞰著希爾緹娜:“我已經活了五百多年……身為傳奇的壽元,已然快要走到盡頭。”
“對長生的渴望,便是我這五百年生命中唯一的執著。”
“守墓者的天使許諾,只要我協助他們,那麼事成之後我便能夠成為守墓者的一員,在永夜石碑上刻下自己的烙印,即便是死亡也能夠從歷史長河中歸來。”
“我並不知道這個古老的隱秘組織是否會信守諾言。”
“但時至今日……陛下,我已經別無選擇。”
像是回應塔克的話語一般。
遠方那被黃昏所籠罩的天幕之上,忽然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隙。
緊接著,一道輝煌而耀眼,頭角崢嶸的身影悄然浮現。
那是獨屬於神話生物的巍峨身姿,能夠具現出這般完全神話生物姿態的,唯有真正的天使。
即便是守墓者這個從神代傳承至今的隱秘組織之中,真正的天使也是數量極其稀少的存在,數量至多也不過只有四五位。
然而,此時此刻,便有一尊真正的守墓者天使完成了降臨——
只為了,就連突破傳奇也才不過兩年的希爾緹娜而來。
還不僅於此。
在那道巍峨的天使身影之後,那黃昏天幕的裂隙之中,又有兩道宏偉的身影出現。
與前者相比,後來出現的兩道人影的氣機要稍稍遜色幾分,但卻依然展現出瞭如那些神代生靈般巍峨的身姿。
他們如兩年之前,拉斯特所射殺的那位守墓者一樣,皆是觸及了天使界限的存在,雖然因為靈魂被刻印於永夜石碑之上的緣故,始終無法真正邁出這成就天使的最後一步……但單論戰力,其實已然與天使無異。
一位天使,兩位準天使。
這便是那個從神代傳承至今的隱秘組織,為星之聖劍使希爾緹娜所佈下的陷阱。
先用一件至高權重的聖遺物,將戰場從現世轉移到另一個完全獨立存在的次級維度之中,以此,斷絕了一切外力干涉的可能性。
然後,再用絕對的暴力將這位聖劍使徹底地碾壓鎮殺。
這是一場十死無生的殺局。
先不提如今的希爾緹娜還未晉升天使,而僅僅只是一位普通的傳奇……即便她順利地晉升了天使,面對如此的陣仗也唯有敗亡之途。
“希爾緹娜,我是親眼看著你一點點長大的——”
“我知道,你的成長經歷,從初入超凡到登臨傳奇的旅程……都伴隨著生死一線間的死鬥。”
“我也知道有很多次,你都是在命懸一線的絕境之中突破,反殺了強敵。”
“我們更清楚聖劍的強大,那是由星球所鑄造的武器,足以讓一位傳奇擁有媲美天使的戰力。”
“甚至守墓者那邊還猜測,兩年前拉斯特射殺準天使的那一槍,便是使用「愚人的圖書館」,複製了你的夜刃「無限之劍·幻想崩壞」。”
“所以,即便已經出動了三尊天使級別的戰力……但為了確保這場戰鬥的勝利,我卻依然進行了更多的準備。”
“希爾緹娜,想必如今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吧。”
塔克的身形緩緩升至高空,與那三位守墓者天使並肩而立,俯瞰著下方的宮殿。
“這裡,是一片完全獨立的次元,是與現世隔絕了一切聯絡的所在。”
“也就是說,即便你是聖劍的主人,但那柄聖劍卻並無法回應你的呼喚,於此界顯現。”
“而你從聖劍之上所獲得的第二條序列長階「王權」,還有身為帝國女皇在帝都主場所獲得的王權加持,也都將一同失去效用。”
“還不止如此……”
“在與夜世界完全斷絕了聯絡,脫離時光長河獨立存在的此界,你也將失去作為黑夜旅者的身份——就連夜刃都將再也無法動用。”
他的話語中帶著莫名的寒意:“縱然是強如希爾緹娜你。”
“在失去了聖劍的庇護,又失去了那個堪稱禁忌的夜刃「無限之劍」後……也將再無勝算可言了吧。”
塔克便這樣俯瞰著希爾緹娜的神色,想要從這位少女的臉上察覺到她的驚惶之意。
傳奇與天使之間的戰鬥,任何一點細小的優勢都彌足珍貴,很可能會影響最終的勝負。
倘若能夠在戰鬥爆發前,用言語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那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然而,塔克最終卻一無所獲。
從那位披散著栗色長髮的少女臉龐上,他未曾察覺到一絲一毫慌張的神色。
明明失去了聖劍的庇護,失去了自己最為強大,一直以來都賴以戰勝強敵的夜刃「無限之劍」,可是希爾緹娜的神情卻依舊寧靜,不帶波瀾。
“所以,當初我母親的死……二十年前在秋葉領突兀爆發的那場黃昏災禍,也與老師您有關嗎?”
希爾緹娜平靜的聲音在半空中迴盪。
“沒錯。”
塔克點了點頭。
“二十年前,那場你父親參與的選王儀式上,那些與守墓者勾連的隱秘勢力想要讓自己所暗中扶持的傀儡人選上位,將格蘭威爾帝國化為被自己暗中操控的傀儡國度。”
“因此,他們聯絡了我,利用守墓者在永夜石碑之上,也就是夜世界根源的後門……讓我在秋葉領主動製造了一場黃昏災禍。”
“原本,我是沒想要直接殺死你母親的……而只是想著用那場在秋葉領爆發的黃昏災禍拖累住你父親的腳步,讓他無暇顧及當時的邊境戰事。”
“如此,你父親亞倫自然便會在王選中敗選,由被隱秘勢力所選定的那個傀儡皇子繼承皇位。”
“卻沒想到,亞倫他比我所想象得還要更加冷血。”
如此說著,塔克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寒意:“他居然為了贏得王選,順利繼承王位……而選擇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赴死,自己則一個人孤身趕往前線。”
“如此的冷血絕情之下,居然真被他贏得了王選,讓守墓者原本扶持傀儡的計劃功虧一簣。”
“從這方面來講,你父親倒確實是一位完美的帝皇,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扛著帝國前進了二十年,在這二十年間,無論是邪教團還是守墓者都無法真正影響到帝國的核心決策。”
“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對亡妻的感情……才上位了寥寥二十年便倉促退位,將帝國託付給了你這樣一個滿腦子幼稚想法的理想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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