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一個訊息靈通、臉上帶著幾分神秘的小個子士兵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我親眼瞧見的!天沒亮透,就有驛卒抱著金燦燦的罐子往帥帳裡送!一個接一個,足足有十來個!那罐子,我認得,是傳‘金牌’用的!”
“金牌?!”周圍幾人倒吸一口涼氣。金牌急遞,那是何等緊急重要的軍情!
“對!就是金牌!”小個子士兵用力點頭,“可你們聞聞,這香得讓人腿軟的味兒,像是從裝金牌的罐子裡飄出來的嗎?邪門不邪門?”
“聖旨…是香的?還…還香得這麼饞人?”一個憨厚的新兵蛋子撓著頭,臉上寫滿了“這世界太複雜我看不懂”的迷茫,“難道陛下…陛下在聖旨上抹了香油?還是…把聖旨泡在肉湯裡煮過?”他這離奇的猜測引來周圍一片鬨笑,但笑聲中同樣充滿了困惑。
“扯淡!聖旨那是啥?是皇命!是王法!能這麼糟踐?”老兵斥道,但隨即自己也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可這味兒…真他孃的…香啊…”他嚥了口唾沫,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猜測如同野草般在軍營裡瘋長,流言在香氣中發酵。從“陛下又送來了絕世美味”,到“元帥開小灶犒賞心腹”,再到“金牌罐子裡封著蜀中秘製仙餚”…各種荒誕不經又帶著士兵們樸素渴望的版本在營地裡飛速流傳。整個軍營瀰漫著一種奇特的、躁動不安的亢奮感。士兵們心不在焉,訓練敷衍了事,巡邏時腳步拖沓,眼睛卻總是忍不住瞟向帥帳的方向,鼻子像獵犬般不停地抽動。空氣裡瀰漫的不再是肅殺的戰爭氣息,而是一種被極致美食誘惑勾起的、原始而熱烈的渴望與困惑交織的奇異氛圍。軍營的秩序,在這霸道香氣的持續轟炸下,變得前所未有的鬆散和…“饞涎欲滴”。
這股在宋營內引發躁動與垂涎的奇異濃香,並未止步于軍營的柵欄。初秋的晨風,帶著涼意,也忠實地充當了香氣的信使,將它們向著更遠的地方吹送。
軍營外,約莫一里地開外,一處長滿半人高蒿草的土坡背面,兩個身影如同融入了環境中的土撥鼠,正匍匐在地,只露出兩雙警惕的眼睛,死死盯著遠處宋軍營地的動靜。他們是金兀朮派出的精銳探子,已在此潛伏了大半夜,監視著宋軍的一舉一動。兩人臉上塗著泥漿,身上披著蒿草編織的偽裝,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
探子甲(年長些,經驗豐富)正小心地用一塊粗糙的皮子擦拭著隨身的短刃。探子乙(年輕些,眼神銳利)則一瞬不瞬地盯著宋營轅門,低聲道:“頭兒,宋狗營裡今天有點怪,大清早的,轅門那邊動靜不小,驛馬進進出出好幾撥,抱著些金閃閃的罐子…”
探子甲頭也不抬,聲音沙啞:“管他金罐銀罐,盯緊兵馬調動才是正經。嶽南蠻詭計多端,莫要分心…”他話音未落,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強烈的、混合著油脂、辛麻和奇香的氣息!
這股氣息是如此突兀,如此霸道,瞬間灌滿了探子甲的鼻腔!
“呃——!”探子甲擦拭短刃的動作猛地僵住,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猝不及防地吸入一大口這濃郁到髮指的氣息,瞬間感覺一股強烈的酥麻感從鼻腔直衝天靈蓋,緊接著是火燒火燎的辛辣刺激,嗆得他眼淚差點飆出來!這味道…太陌生!太強烈!太…邪門了!
“頭兒?你怎麼了?”探子乙被同伴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問道。他也聞到了空氣中那股奇異的香味,只是沒有探子甲那麼猝不及防。
探子甲用力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強壓下喉嚨的不適和胃裡被勾起的翻騰感。他顧不上回答探子乙,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宋營的方向,鼻子像獵犬般急速而用力地抽動著,貪婪又警惕地捕捉著風中斷斷續續送來的每一絲氣息。那濃烈、複雜、充滿侵略性的香味,在清晨清冽的空氣襯托下,顯得愈發清晰、詭異。
“香…真他孃的香…”探子乙也忍不住小聲嘀咕,喉結滾動,“宋狗營裡在煮啥好東西?這味兒…從來沒聞過!”
“煮東西?”探子甲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驚疑不定的尖銳,他猛地抓住探子乙的胳膊,力道之大讓後者痛撥出聲,“不對!阿木爾!這味兒不對!香得太邪門了!香得…讓人心慌!”
他佈滿風霜的臉上肌肉緊繃,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壓低聲音,幾乎是咬著牙根說道:
“這…這宋營搞什麼鬼?!煮啥呢這麼香?不對…香得邪門!香得…妖里妖氣!你聞聞!這味兒像不像…像不像大薩滿做法時,燒的那些古怪香料?只是…只是濃烈了百倍千倍!”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理,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顫抖,“嶽南蠻…莫不是請來了什麼道行高深的妖人,在營中…行那魘勝妖法?!這異香…就是妖法發動的徵兆?!”
探子乙被頭兒這突如其來的“妖法論”驚得目瞪口呆,但看著頭兒那從未有過的凝重和驚懼表情,再用力嗅了嗅空氣中那確實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濃烈異香,一股寒意也順著他的脊樑骨爬了上來。他望向宋營方向的眼神,瞬間從單純的監視,變成了混雜著恐懼和探秘的複雜光芒。
那股在宋營引發困惑與饞涎的奇異濃香,此刻在金軍探子的嗅覺裡,已然化作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氛!無聲的警報,隨著這香氣的飄散,在金軍暗哨的心中,淒厲地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