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隆亦步亦趨跟在身後,雪地裡,留下兄弟二人的足跡。
獨自回到書房,劉義真先暖了暖手,等手指不再麻木了,再給劉裕回信。
他雖然不愛讀書,但經常練字。
以劉義真如今的地位,不會有人考校他的學問,所以他的才學是高是低,無人知曉。
但一個人的字卻是門面,藏不住的,劉義真的字究竟是好是壞,看過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當然,劉義真練字的效果也很顯著,他應該算是有天分的,而且劉裕一個拿刀的武人都能把字練好,又何況是他。
待劉義真寫完回信,讓劉乞將彭城的使者請來,進門的是一位中年人,正是時年三十四歲的宋國黃門侍郎謝靈運。
不等謝靈執行禮,劉義真當先笑道:“謝康樂這兩日尋親訪友,可有新作?”
“沒有山水之樂,又哪來的詩情。”謝靈運笑道。
說罷,他向劉義真躬身行禮:“臣拜見世子。”
“無需多禮。”劉義真笑著扶起謝靈運,把回信交給了對方。
謝靈運是康樂公謝玄之孫,襲了祖父、父親的爵位,所以時人都稱呼他為謝康樂。
這位曹植的瘋狂粉絲原是劉義符的幕僚,曾擔任過劉義符的世子中軍諮議,但原時空中,卻與‘劉義真’的交情非常深厚。
如今的劉義真與他只是初識,但有些事情可能是命中註定,昨日二人初見,謝靈運就心生好感,或許顏值出眾的人就是容易給別人留下更好的第一印象。
然而,劉義真對他的印象卻不佳,誠然,謝靈運縱情山水,留下了很多佳作。
可謝靈運同時也是一名朝廷官員,在擔任永嘉(浙江溫州)太守期間,每次出遊,經常十數天不歸,治民、進賢、決訟、檢奸等一個太守該過問的事情,他一概不聞不問。
如此荒廢政事,劉義真能有好感才怪了。
當然,他是因為屢次遭貶,仕途失意,所以在心灰意冷之下以山水自娛,劉義真不會一棍子將人打死,也會適當用一用謝靈運,如果依然不能稱職,倒不如讓他當個遊客,也能為後世多留些名篇。
一般來說,仕途太過順風順水,高居宰輔的人,很難成為詩詞大家,因為他們的心思在治國之上,而不在詩詞的字斟句酌之上。
所以李白、杜甫、柳永、蘇軾等人仕途失意,是他們個人的不幸,卻是中華文化之幸。
當然,凡事無絕對,譬如開元名相張九齡就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篇。
劉義真看著謝靈運,突然來了惡趣味,問道:“謝康樂以為,我與曹子建相比,何如?”
謝靈運毫不猶豫道:“論武略、論治國,曹子建何如世子,但論及文才”
說到文才時,謝靈運笑而不語。
劉義真認真道:“我有自知之明,康樂公但說無妨,義真絕不怪罪。”
謝靈運聞言,再無心理負擔地吹捧起了自己的偶像:“曹魏以來,天下的文才共有一石,其中曹子建獨佔八斗,我得一斗,世子與他人共分一斗。”
劉義真為之大笑,自己這也是參與到了一個成語的典故當中。
然而,笑了一會,劉義真卻道:“謝康樂小覷天下英雄,不知可曾聽說過義熙元年(405年)的彭澤令陶淵明?他的幾首詩,我就經常朗讀,愛不釋手。”
“回稟世子,臣之所以給世人留了一斗,正是因為還有陶淵明這樣的人物,至於陶淵明其人,臣亦有所耳聞,但恨未曾相見。”
陶淵明雖然官做得不大,十三年前歸隱時,也只是一個縣令而已,但因為他才華橫溢,所以名噪一時。
原時空中,劉裕的心腹王弘出鎮江州,為江州刺史,也會主動折節下交,與陶淵明為友。
劉義真笑道:“康樂不妨多留一段時日,我已讓人邀請陶淵明入建康,相信不久會有訊息。”
謝靈運卻搖頭道:“臣聽聞陶淵明生性率真,曾言不為五斗米折腰,世子若要見他,只怕是要親自往江州走一趟。”
劉義真想了想,覺得謝靈運所言頗有道理,陶淵明能和王弘為友,想要出仕的話,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不僅是王弘,元嘉年間,檀道濟也曾聽聞陶淵明之名,於是去看望他,贈以粱肉,並勸他出仕,但陶淵明明確拒絕了檀道濟,連他贈送的粱肉也不肯收,估計是真的鄙夷檀道濟的所作所為。
陶淵明安貧樂道,是位真隱士。
劉義真覺得,儘管自己身份尊貴,權勢滔天,可陶淵明若是召之即來,也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位五柳先生了。
既然穿越來了東晉末年,有些人是一定要見的。
好在陶淵明的身體硬朗,劉義真記得原時空中,他是在元嘉四年(公元427年)過世,也不必急於一時。
送走了謝靈運,劉義真又開始琢磨起了給拓跋燾的回信。
出使北魏的使團還在路上,但已經快馬加鞭將拓跋燾給劉義真的信送了過來。
劉義真決定要好好維繫這個筆友,等兩個人熟絡了,再向拓跋燾普及史書的重要性,攛掇他找人修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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