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劉義真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自己的中庶子之上。
或者準確的說,是在檀道濟、王仲德、張邵的身上。
畢竟王鎮惡、沈田子早就是劉義真的心腹了。
檀道濟、王仲德都很高興,尤其是檀道濟,稱得上是眉飛色舞。
如果劉義符依然是世子,檀道濟的中庶子之位自然是板上釘釘。
但劉義符倒臺,劉義真當上世子,檀道濟仍然在中庶子之列,則完全是意外之喜,這份來自劉裕的恩寵,又如何不讓檀道濟興奮。
至於王仲德,他出自太原王氏,與王鎮惡同樣都是晚渡的北人,甚至他比王鎮惡還要更晚南渡,在南方並無根基。
能夠受到重用,除了王仲德自身的才能外,他也是響應劉裕討伐桓玄的元勳之一。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王仲德時年五十二歲,但仍然精力充沛,如今劉裕任命他為中庶子,王仲德當然也是欣喜不已。
劉義真目光掃過,唯有張邵的眉宇間帶著些許愁緒。
對此,劉義真倒是可以理解,張邵追隨了劉義符五年,盡心竭力地輔佐對方,多少都有點感情。
如今劉義符落了難,有人因為改換門庭而歡喜,自然也會有人一時之間難以忘懷舊主,心裡過意不去。
劉義真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甚至對於這樣的人,他還存了幾分欣賞。
張邵忠於劉裕,而非劉義符,如今劉裕讓他轉而輔佐劉義真,張邵也同樣會盡心竭力。
時間能夠沖淡一切,包括張邵對於舊主的那點感情。
真要身邊都是檀道濟這種不念君臣舊情的萬里長城,劉義真肯定也高興不起來。
晚宴後,王鎮惡、沈田子、王仲德、檀道濟、張邵聚首在劉義真的雨竹院。
劉義真誠懇道:“宋公以諸位為中庶子,定是信任諸位的忠心與才能,今後我若行事有不妥之處,還望諸位不吝指正,義真聞過則喜,絕不會怪罪。”
王鎮惡自覺是劉義真的頭號心腹,對其餘人道:“世子守信重諾,既然說了不會怪罪,諸位大可放心。”
沈田子撇了撇嘴,心道:真以為只有你才瞭解世子。
但沈田子還是當即附和王鎮惡的話:“世子待人以誠,如今言及此事,定是虛心納諫,諸位往後大膽諫言便是。”
說罷,二人互看了一眼,倒是有了點默契。
必須得讓另外三人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
當你們在南方安享快樂的時候,我們可是追隨世子在關中出生入死。
檀道濟、王仲德、張邵都是剛剛追隨劉義真,不像王鎮惡、沈田子已經與劉義真建立了深厚的情誼,自然也不會急著現在就與二人一爭高低。
三人異口同聲地拱手道:“世子英明。”
劉義真見他們正襟危坐,笑道:“今夜邀請諸位前來,只是為了暢敘幽情,不是要談論公事,諸位無需太過拘束。”
這次則是沈田子搶先了:“世子不拘小節,臣深有感觸。”
王鎮惡亦道:“世子寬以待人,臣每遇世子,常有如沐春風之感。”
如今他們都是宋國的官了,面對劉義真這個世子,不能自稱下吏,儲君也是君,因此需要稱臣。
劉義真看著二人一唱一和,笑道:“王卿、沈卿,正所謂日久見人心,義真是何性情,在座的諸位日後自有判斷,無需二位美言。”
王鎮惡正色道:“這都是臣的肺腑之言。”
沈田子不遑多讓:“臣亦然!”
檀道濟、王仲德、張邵三人對劉義真的瞭解不多,但他們很瞭解王鎮惡、沈田子,這兩個人都很傲氣,如見二人都對劉義真服服帖帖,甚至有些邀寵的嫌疑,多少有些訝異。
張邵暗暗對比新舊兩位世子,劉義真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只怕劉義符這輩子都學不來。
他並不反對劉裕改立劉義真,甚至當廢立世子的風聲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張邵也沒有嘗試勸阻劉裕。
正因為與劉義符相處久了,所以清楚對方並非人主之姿,難堪重任。
張邵不是一個貪權的性子,往往以國事為先。
原時空中,劉裕以他為湘州刺史,打算為張邵設立軍府,但張邵卻認為湘州處於腹地,設立軍府無益於政事,所以主動拒絕了劉裕給他加權的行為。
當然,就是這樣一個人,最後卻在主持開墾時,營私獲利二百四十萬錢,晚節不保,因此被免官削爵。
夜色漸深,劉義真沒有久留五人,今後有的是加深感情的機會,不必急於一時。
與此同時,孫夫人又受了冷落。
如今劉義真已經當上了世子,劉裕也不必要再給孫夫人特殊待遇,自然也不會再常住孫夫人的荷香院。
好在孫夫人自己也不在乎受不受寵了,她的兒子都已經當上了世子,這座宋宮,除了蕭太妃,還有哪個婦人能比她更尊貴。
次日一早,劉裕命人把劉義真喚到跟前,同他商量道:“為父如今卸去了司州刺史,欲以車兒(劉義隆)鎮洛陽,車士以為如何?”
劉義隆此前是徐州刺史,如今徐州成了宋國的封地,自然也不可能再設徐州刺史一職。
剛好劉裕自己也卸任了司州刺史,所以想到要讓劉義隆鎮守洛陽。
劉義真反對道:“父親,洛陽四戰之地,黃河並非天險,一旦魏人大舉南下,則洛陽危如累卵,三郎年僅十二,如何能夠維繫大局。”
但劉裕卻有不同看法:“為父留你守長安時,你尚且未滿十二,不也為我平定了關中嗎?”
劉義真無奈,只得提議道:“父親不妨喚來三郎,問一問若使他鎮守洛陽,他該如何行事。”
劉裕皺起了眉頭:“車士為何執意反對。”
“孩兒與三郎有過承諾,不會使他身陷險境,孩兒不願失信於弟。”
劉裕聞言,沉默片刻,讓人把劉義隆喚了過來。
劉義隆來時還有點忐忑,直到看見二哥也在,這才有了主心骨。
“車兒,為父欲使你出鎮洛陽,但你阿兄反對此事,為父且問你,你可願往?”
劉義隆面對劉裕的問題,看向了劉義真,劉義真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然而劉義隆卻道:“孩兒願往。”
劉裕注意到了此前劉義真與劉義隆的眼神交流,他疑惑道:“你不害怕?”
劉義隆如何不怕,洛陽直面北魏的軍事威脅,哪有留在彭城舒心且安全。
他坦言道:“孩兒害怕,但孩兒不願阿兄為了我,而與父親再起爭執。”
劉裕看到這一幕,不禁老懷大慰,也暗自慶幸自己當初同意了劉義真的請求,成全他與兄弟的手足情誼。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