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寮的木門在身後關上,慧空只覺得腿軟到幾乎站不起來。
那盞詭異的長明燈雖然消失了,但他感覺到一雙無形的眼睛似乎仍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此生必皈依佛門,絕不還俗……”
這句話像枷鎖般套在他的靈魂上。
現在他明白了,那些寺規,本質是契約——從他剃度那刻起,就已經簽下了賣身契。
慧空在迴廊上狂奔,直到撞見正在巡查的慧明。
他撲通一聲跪在師兄面前,額頭重重磕在石板地上。
“師兄!求求你告訴我,聶小倩和姥姥究竟是什麼?”慧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我看見了.我看見那盞燈在移動!它想靠近我!”
慧明臉色驟變,一把將他拽進旁邊的儲物間。
“師弟,你聽我說……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慧明的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有些名字一旦說出口,就會引起'它們'的注意。”
“那我該怎麼辦?”慧空抓住慧明的衣袖,布料在他手中顫抖,“難道要一輩子困在這裡?”
慧明沉默片刻,說:“好好背誦《金剛經》,貼身帶著經書。至於其他……來這剃度是你自己的選擇,只要遵守規則,就不會有事。”
“選擇?”慧空苦笑,“我當時根本不知道——”
“每個人來蘭若寺都有自己的理由。”慧明打斷他,“你是因為失戀,我是因為喪偶,慧真師兄是因為……算了,不重要。記住,遵守每一條寺規,萬萬不可違背。我們,是永遠不能逃離這座蘭若寺的。”
說完,慧明推門離去,留下慧空一人在黑暗中。
儲物間的掛鐘指向亥時,寺院早已陷入沉睡。
慧空卻毫無睡意,他鬼使神差地走向香積廚旁的小屋——寧採臣的臨時住處。
慧空輕輕敲門,寧採臣很快開了門,眼鏡片後的眼睛因熬夜而佈滿血絲。
“慧空師父?這麼晚了有事嗎?”
“我……”慧空一時語塞,突然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來訪,“能進去說話嗎?”
屋內狹小卻整潔,參考書整齊地碼放在床頭,牆上貼著幾張手寫的英文單詞表。
寧採臣給慧空倒了杯茶,茶葉很廉價,泡得發苦。
“寧施主,”慧空捧著茶杯,熱氣模糊了他的面容,“這寺廟……您覺得如何?”
寧採臣推了推眼鏡,笑了:“我覺得這裡很好啊,這佛門清淨之地,很適合複習。再說都不要房租,港島其他地方哪裡找得到?”
“我不是開玩笑。”慧空放下茶杯,聲音發緊,“有些事我沒法解釋,但請你相信我——這寺廟不正常。或者,應該說是,很危險!”
寧採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起身檢查了一下門窗,然後坐回慧空對面:“師父,您具體說說?”
慧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兩人陷入沉默。
慧空突然覺得疲憊不堪,長久以來的壓抑如決堤洪水般傾瀉而出。
“我父母是偷渡來的。”他盯著茶杯中自己的倒影,“七十年代初,我們一家三口從內地付錢給蛇頭來到港島,因為聽說只要進入市中心,就能從偷渡客變成港島人。”
寧採臣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港英政府那時候有'抵壘政策'——偷渡者只要成功抵達市區並找到工作,就能拿到身份證,而不會被遣返。”慧空苦笑,“我父母和我勉強地安頓了下來。”
窗外的風突然變大,吹得油燈忽明忽暗。
慧空繼續道:“我五歲時,母親得了肺癆,沒錢醫治,死在了公屋的樓梯間。我當初像你一樣準備考大學的時候,我父親在紡織廠做工,被機器絞斷了右手,廠方一分錢賠償都沒給。他傷口感染,發著高燒跳了海。”
寧採臣的手輕輕搭在慧空肩上,發現年輕僧人在劇烈顫抖。
“我靠獎學金讀到大學,交了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以為終於熬出頭了。”慧空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幾乎把我身上的錢都花在了她的身上,想著將來可以和她結婚……結果不久前,我女友說我'太陰鬱,太認真死板,像具行屍走肉',跟我分了手。後來,我就撿到一張蘭若寺的傳單……”
“所以你選擇了出家。”寧採臣輕聲道,“經歷了那麼多,你覺得看破了紅塵。”
“覺得”?
慧空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寧施主,你的意思是……”
寧採臣剛要開口,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突然劃破夜空!
兩人同時跳起來。
慧空拉開門衝出去,寧採臣緊隨其後。
“在哪——”寧採臣的話被第二聲槍響打斷。
這次聲音來自前院!
他們繞過迴廊,看見一群僧人圍成一圈,中央站著一個留著大鬍子的男人。
可怕的是,男人手中握著一把獵槍,槍口還冒著青煙!
“燕施主!”二代弟子中德高望重的慧玄大師兄排眾而出,“您是方丈請來的客人,為何在我佛門清靜之地放槍?”
被稱為“燕施主”的男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用獵槍指了指古井方向:“我能感覺到你們這寺廟,被'汙染'了。所以剛才開槍試試。”
慧空和寧採臣擠到人群前排。近距離看,這位燕施主的獵槍槍身上刻滿了奇怪的符文,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芒。
“燕施主,”慧玄雙手合十,語氣卻強硬起來,“蘭若寺自有規矩處理寺務,不勞外人插手。請您回客房休息吧。”
寧採臣也是開口道:“先生,佛門淨地,您這樣持械闖入不太合適吧?”
寧採臣的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木魚聲從大雄寶殿方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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