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夏糧秋稅哪樣鬆快,貴胄皇莊尤其仗勢顯少足交。
往年戶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偏新帝登基勵精圖治,新任尚書沈謙也是不好敷衍的,因而宋轍也一改和光同塵之勢,對下頭嚴苛不少。
挼風還要再說幾句,只見他一記眼風來,哪裡還敢多嘴。
“也不知那隻青雀為何飛奔於此,不知她那主人可知曉?”
宋轍自言自語,倒是帶著晦暗不明的意味。
聽得馬鞍聲響,主僕兩人就要離去。
佑兒咬了咬唇瓣,下定決心跑了出去:“求大人帶小女走一程。”
挼風這才看清來人,竟是要嫁到劉家的小娘子,他眼珠飛快在宋轍臉上轉了轉,只咳得兩聲提醒,不敢再多言。
“原不是雀鳥,竟是小娘子。”宋轍淡笑道。
古往今來,只要與錢交鋒,必然就有不少陰暗盤算之事。宋轍從不信巧合,且這兩日收糧遇到梗阻,本以為誰人預謀半路害他,袖弩就快飛去,卻不想是佑兒。
看著她這般與先前見到全然不同,因此暗中收勢,按捺道:“不知小娘子這是從何處來,又急往何處去?”
佑兒在家中雖是牙尖嘴利的,可如今疲乏狼狽又怕被人尋來,恭敬有禮道:“小女從汝州來,欲往濟南府探親。”
這條官道一路走上去,可不就是濟南府。聽得她這般說,宋轍心中更確信這是劉家的計策。
試探道:“你家在濟南府還有親戚?”
佑兒低眉苦楚道:“是,姑母嫁去了省府,可惜前兒收到信說卻不大好了。”
宋轍知她在做假,仍舊安慰道:“世事無常,姑娘莫要傷懷。我雖有心助你,不過只兩匹馬,男女之大防不可不顧,還請姑娘莫怪。”
他這語氣是心疼可憐,可話裡的意思盡是不能助她。
佑兒這才幡然頓悟,她倒是不大在意這些禮節。可眼前之人是體面尊貴的大人,必然是怕她以名節訛上。
她是有自尊又要強的,否則也不會不肯做妾,不卑不亢道:“大人見諒,小女一時心切,並未想到這層。”
隱約鳥鳴聲聲迴盪,抬眼望去,似有虛影在山林間飛起又藏匿。
宋轍以為自己用名節來說事,多少讓她面上難堪,不敢再纏著。
怕她一個弱女子難應付交差,哄道“姑娘家趕路的確辛苦,待我到了省府,自會安排馬車來接應。”
挼風不可思議看了眼宋轍,跟隨他這麼多年,何時有這般好心的時候?
佑兒眼中含笑,真心實意地道了謝。
待宋轍二人的身影遠去,匿沒在黑夜裡,清風拂來,笑意也漸漸發冷。
她是不信宋轍的話,若是有心幫她,不如給塊銀錠,待天明時,哪處賃不到馬車?
不過是些體面話罷了,她兒時是信的,後來年歲漸長,失望太多再不信了。
兩人在暗夜行進許久,挼風憋著疑惑,忍不住問道:“更深露重恐有野獸,大人若不帶著那姑娘,怕是……”
宋轍面色冷肅:“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這女子既已許劉家,怕是存了引誘之心。我幫她若反被倒打一耙,說我誘拐良家女,可如何是好?現下我既不上鉤,她也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