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昨夜看了一本,存疑的地方都另謄錄在紙上,你按照本官這般接著算就是。”
宋轍還有公務,懶得與她多費口舌,將布政使司送來的賬本放在桌面上,丟下兩粒碎銀子就出了門。
“查賬?”佑兒皺著眉頭看著十來冊厚賬本,含淚將兩粒銀子放進懷裡:“我只會瞎寫賬,哪裡會查……”
舉目望去,這屋子裝潢古板簡樸,宋轍的衣物箱籠看著不算多,若非這架子上的書和桌上的摺子,半點當官的架勢也無。
又見白紙上宋轍落下的字跡,她不會看這些,就覺得那字看著甚是瀟灑自如,與他這人相襯。
想到宋轍,佑兒忙止住思緒,嘟嚷:“罷了罷了,大人讓我查賬必然事出有因,雖說他有些摳搜,不過看來銀子的面子上,幫他算算也無妨……”
官轎不疾不徐穩穩落在總督衙門,宋轍毫無防備地打了個噴嚏,下轎時神情凝重看著那緊閉的烏木門。
怕不是那群酒囊飯袋正在罵他……
外頭通報說宋轍來了,裡頭七嘴八舌的聲音驟然平息,坐在上首的山東總督齊平宗穿著紫袍官服,四平八穩坐在上首。
他是武官,即使穿著繁瑣袍子系玉帶,也難掩眉宇間的渾厚威武之氣。
這民政之事,合該在巡撫衙門商議才是,只是自古以來山東地勢特殊,既有漕運又有鹽場,故而是軍事重省,總督衙門握著數萬的兵權,自然壓過地方衙門一頭。
趙炳笑了聲:“可算把主角等來了。”
在場的官員誰不是明眼人,聽出了頭句話就把擔子壓在了宋轍頭上,如此眾人也偷偷鬆了口氣。
宋轍看不出什麼不滿,仍舊笑著與人拱手示意,行至堂前作揖道:“下官見過齊總督、趙巡撫及諸位大人。”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今日。齊平宗抬手指著趙炳對面的空位道:“宋主事快上坐。”
只是宋轍剛坐定,平陰知府馬思遠就幽幽嘆道:“眼下府衙存糧不足三日,這天卻陰著不見晴,下官真是無計可施了。”
“難為馬大人苦撐多日,只是布政使司衙門倉庫也斷糧了,本官雖有心卻是無力。”趙炳接過了話頭,他如今兼著布政使的位置,遇著災情自然心頭諸多怨言:“不知宋主事可看到請款的條子了?”
這才是今日頭一份大事,眾人凝神靜氣打量著宋轍。
“下官自然是看到了,這不多不少的八十萬兩。”宋轍頓了頓:“可不是筆小錢,頂得上去歲的秋稅了。”
趙炳啜了口茶,閉了雙眼假意養神,可眉心卻皺出一條線來,這是不滿了。
風雨欻至,外頭的樹枝被吹打在地上,極靜的屋內聽得格外明顯。
眾人不敢說話,唯齊平宗冷哼一聲:“你們戶部定下的稅賦,名頭甚多,哪樣不是府縣衙門擺不平,求到總督衙門來要兵去收。莫說別的,你宋轍在山東已有兩年,收了不下三百萬的稅!”
“難道就不是在座大人的功勞?而今秋稅在即,又遇災情,皇上必然體恤,你只需聯名上書請撥這八十萬賑災銀,又有何難?”
宋轍心裡門清,這八十萬若他們有點良心,到時秋稅是一併充進去,若是沒良心,吃得一點不剩,最後被沈謙問責的還不是自己。
好似看清了他的顧慮,趙炳嘖嘖道:“何必擔憂這區區八十萬,讓鹽場使把勁,今年鹽價每斤抬二錢,明年秋必然能湊上。”
真是癲狂,鹽稅的主意也敢打,也不怕今後事平,被朝廷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