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究極陽謀。
道衍看向面前這個始終掛著微笑的少年,神色裡充滿了驚異和……敬佩。
小小年紀,他是怎麼懂這麼多的?
但……真的太厲害了。
這就是貧僧夢中的自己啊。
“阿彌陀佛,馬公子見識不凡貧僧佩服,但不知此事與公子找貧僧師徒有何關係?”
聽到這句話,馬鈺心中暗道:
直接就將自己和此事聯絡在一起發問,可見道衍和尚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啊。
“陛下覺得現在的儒家太極端,想要對其進行分化改造。”
“但此事需要真正的大學問家主持方可,於是我就向陛下推薦了兩位大師。”
師徒倆再次面面相覷。
分裂改造儒家?這少年好大的口氣啊。
關鍵是,你找一個道士一個和尚,來分裂改造儒家,是怎麼想的?
找錯人了吧?
沉默良久,席應珍忽然開口道:“老道老了,實在有心無力。”
“不過我這徒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馬公子不妨與他聊上一聊。”
說完就閉目不言。
馬鈺心中暗贊,老真人心裡通透啊。
知道這次真正邀請的是道衍,他只是被順帶綁過來的。
所以找了個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的藉口,讓自己置身事外。
至於道衍……
他很心動,無比的心動。
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能輔佐明君,做出一番大事業。
現在馬鈺的邀請,對他來說無異於天上掉餡餅。
而且分裂改造儒家思想,比他想象的事業還要宏偉,怎麼可能會不心動。
但他也有疑慮……
“阿彌陀佛阿,儒家思想經過兩千年發展,已經非常完善。”
“理學和心學的出現,更是將其推上了新的高度。”
“和這兩門學問爭鋒,貧僧雖自詡學問深厚,卻也不敢有此等狂妄之想。”
“恐要讓馬公子失望了。”
馬鈺笑道:“這一點大師不用擔心,大致的方向我已經有了。”
“只是我學識有限,沒有辦法將方向變成具體的學問。”
“所以就需要一位學貫三教的大家,以自己深厚的功底,根據我的方向,創造一個嚴謹的框架出來。”
“只要框架能成,再有朝廷的支援,與理學心學爭鋒並不難。”
“甚至幾十年後,徹底壓過兩家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席應珍也忍不住睜開眼睛,重新打量起馬鈺。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出口竟然如此狂妄。
如果不是朱標就在旁邊坐著,如果不是方才儒家宗教化的推演。
他肯定會將馬鈺當成瘋子趕出去。
不過現在,他更多的是好奇。
這馬鈺到底有何依仗,竟然說要壓過心學理學?
道衍也有同樣的疑惑,事情到了這會兒,他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直言道:
“不知可否見告,您所言的方向為何?”
“非是貧僧不信馬公子之言,而是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
馬鈺笑道:“自然可以,此事還需大師相助,豈有隱瞞的道理。”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道:“佛教乃外來之學,在傳入華夏後很快就壓倒了本土學問。”
“從兩晉南北朝開始,一直到隋唐,佛教始終佔據主動地位,直到宋朝這種情況才得以改變。”
“大師可知是為何?”
道衍再次震驚,本不想參與此事的席應珍,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沒想到馬鈺竟然從這裡作為切入點,這是要從根本上剖析各家之學啊。
同時,心裡也充滿了好奇,他會給出什麼驚世駭俗的答案。
“貧僧不知,還請公子賜教。”
坐了太久有些不舒服,馬鈺就雙手撐著輪椅扶手,想要站起來。
朱樉連忙起身扶了他一把,直到他站穩,才重新坐好。
看到這一幕,席應珍和道衍頓時就知道,這位馬公子在皇家的地位不一般啊。
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更加好奇。
馬鈺微微踱著步,說道:“諸子百家的思想,都是基於對現實禮法制度的總結而形成的。”
“說的簡單點,先有的禮法制度,才有的諸子百家。”
“所以它們具備三大特點:其一世俗化,其二缺少宏大目標,其三邏輯不夠嚴謹。”
接著他又解釋了什麼叫世俗化,什麼叫宏大目標,什麼叫邏輯。
席應珍和道衍都是大學問家,自然一聽就懂。
同時也開始回想自己看過的儒道典籍,發現還真是如此。
馬鈺等他們理解了之後,才接著說道:
“這種特點,以道家和儒家最為明顯。”
因為兩家出現的最早,且不論老子還是孔子都是士,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他們傳授學問的時候,是以老師的心態來做的。
說的簡單點,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如果你非要問原因,那就是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如果你還不願意聽,那你就可以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去論證自己的思想,更不會在意邏輯性。
“到了後面的墨家,這種情況就有了改善。”
“墨家誕生的晚,要和別的學說爭搶學生和話語權。”
“這就要求他們必須強化自己的邏輯。”
“只有更加嚴謹的邏輯,才能說服他人。”
“所以,墨家也成為了諸子百家裡,唯一去論證自己思想的學派。”
“他們還開創性的提出了三表法。”
三表法就是本、源、用。
簡單來說,本就是前提,源就是我們要說的東西,用就是如何使用這個東西。
打個比方,在同一平面上,兩條永不相交的直線,叫平行線。
本就是‘同一平面’,源就是‘永不相交的兩條直線叫平行線’。
用就是平行線在實際生活中的應用。
墨家用三表法來論證自己的思想,對當時的其他學派形成了降維打擊。
“所以,雖然墨家出現的時間比較晚,影響力卻非常大。”
“以至於當時的人都認為,世之顯學,非儒即墨。”
眾人皆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墨家強盛的原因嗎。
尤其是對三表法,大家都充滿了好奇,回頭一定要好好研究。
馬鈺停頓了一會兒,給眾人反應時間,然後才說道:
“名家能言善辯,也比較講究邏輯思維,然而他們卻走了歪路。”
“他們善辯,不是用來闡述真理的,而是用來詭辯的。”
“白馬非馬聽起來很玄乎,但說破天也改變不了白馬是馬這個事實。”
“公孫龍可以用白馬非馬忽悠幾個看門計程車兵,然對治國卻毫無用處。”
“他用詭辯將子思辯駁的不能發一言。”
“然而孔穿只用了幾句話,就終結了他的政治生涯,也將名家徹底葬送。”
朱標忍不住問道:“孔穿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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