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書房,朱樉終於憋不住了,追問道:
“你說李相不忠,是真的?”
畢竟李善長的身份太特殊,他必須要搞清楚,主要是不敢相信。
馬鈺說道:“儒家的不忠有兩種,其一就是我們理解的不忠誠,其二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負責。”
“在關鍵問題的決策上,他身為文臣之首卻毫無作為。”
“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都可以看做是不忠。”
就算李善長沒有收張士誠的錢,在重大決議上,朱元璋面臨文臣反對的時候。
他身為文臣之首卻不幫著安撫群臣,就是對自己身份的不負責。
如果朱元璋的決策是錯的,那他也應該勸諫,而不是沉默不語。
面對這幾乎可以算是無懈可擊的指責,朱樉也沒有辦法反駁。
但他依然不敢置信:“你說,他圖什麼?”
馬鈺正色道:“人性是複雜的,不可能純理性看待。”
“就好像某些人明明已經家財萬貫、良田千頃。”
“一年的收入,夠全家人吃十輩子。”
“卻還要透過種種非法手段,兼併更多土地。”
“最後要麼被朝廷抓典型誅九族,要麼被活不下去的百姓給殺全族,他們圖的什麼?”
原本的世界,李善長坐視胡惟庸架空皇權,他圖的什麼?
所以,人是無法用純理性來看待的。
說到這裡,他語重心長的道:“人性與太陽一樣,光輝燦爛但不可直視。”
朱樉癱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道:
“如果連他都不忠,那還有什麼可信的?”
馬鈺心下嘆息,過早的接觸這些,對他好像太殘忍了……
哪知,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見朱樉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喊道:
“踏釀的,人心太複雜了,還是躺平最適合我。”
“管他那麼多做什麼,勞資這輩子就是要爽。”
馬鈺:……
不過這樣也好,躺平總比上輩子變態要強不是嗎。
接下來幾天朝堂一切如常,朱元璋依然按部就班的在進行著禮法建設。
各主要位置的人事任命,也依然如故,沒有進行調整,表面看馬鈺的點評似乎沒有任何影響。
也就在這個時候,常遇春和李文忠只攜帶十天口糧出塞的訊息,也傳了回來。
可謂是朝野震動。
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出塞,豈不是羊入虎口。
彈劾二人的奏疏,雪花一般飛向皇宮。
第二天早朝,朱元璋做出了正式回應。
“出塞的決定是咱同意的,咱就是要告訴世人。”
“不只是草原人可以入關劫掠我們,我們也一樣可以出塞,在他們的土地上縱橫。”
“寇可往,吾亦可往。”
“再有言此事動搖我軍心者,斬。”
群臣瞬間失聲,再也沒有人敢拿此事做文章。
訊息傳出後,文官們紛紛搖頭,認為太過冒進。
但武將們卻都熱血沸騰,寇可往吾亦可往,多麼霸氣十足的話。
我輩軍人自當如此。
而對於知道真相的人來說,更是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想法。
畢竟常遇春和李文忠屬於先斬後奏,朱元璋不但沒有責備,還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了。
有這樣的君主,我們這些當兵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不過很快,大家就沒有功夫關心此事了。
因為朝廷發生了另外一件影響更大的事情。
大明的禮法制度,都是李善長牽頭制定的。
去年大明律正式確定後,他又帶人制訂了全套的禮法制度。
只是就在這幾天,這套制度被朱元璋給駁回了。
一開始群臣都以為,他是嫌太寬鬆才駁回的。
連李善長都是這麼認為的,於是又制定了更加嚴格的禮儀制度。
比如親王、公主位列三公之上,群臣見了要主動行禮參拜。
朝堂之上要列隊整齊,行走的步伐也要一致。
參拜皇帝的時候,行禮的步驟要統一,慢了或者快了都要受罰。
見了皇帝要三呼萬歲,聲音必須整齊,和皇帝對話必須跪著等等。
然而,朱元璋再次駁回。
這下群臣都有些迷糊了,都這麼嚴苛了,不會還不滿意吧?
李善長也有些茫然,搞不懂朱元璋在想什麼。
還是馬皇后從宮裡遞出一張紙條,讓他和宋濂協商。
李善長儘管很不情願,但為了儘快完成任務,也不得不去找宋濂商議。
結果宋濂直接將宋朝的禮法給搬了出來。
君只有五位,太上皇、太后、皇帝、皇后、太子。
親王公主位同一品,各級官吏見了他們,只需行上下級禮儀即可。
朝堂禮儀也進行了簡化,廢除了各種變態的規矩,除了大朝會、祭天等大型慶典外無需跪拜。
民間各種跪拜禮也全部廢除。
民見官,下級見上級,一律不用跪拜。
還規定年過七十的老人,見官都可以不用拜。
在朝堂上,七十歲以上的可以賜座。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善待士大夫的規矩。
李善長一句話都沒說,全盤同意。
但他並非真的同意,而是認為以朱元璋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同意這套制度的。
你宋濂太不瞭解皇帝了,等著挨訓斥吧。
然而就在他等著看笑話的時候,卻震驚的發現。
朱元璋只是刪除了善待士大夫相關條款,其餘全部透過。
這一下可謂是滿朝皆驚。
常遇春和李文忠出塞的事情,直接就被大家拋之腦後了。
在普通人看來,不就是禮法制度寬鬆了點嗎,有什麼震驚的。
但對朝堂來說,這意味著皇帝的思想傾向問題,影響可就太大了。
眾所周知,因為李善長的原因,朱元璋一直偏向於法家。
大明律的制定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經馬鈺的勸說,修改了很多殘酷的地方,但整體來說依然偏向於嚴苛。
可是這次制定禮法制度,竟然全面偏向於儒家了。
莫非是皇帝和李善長離心離德,開始倒向儒家了?
面對這種情況,李善長自然是又怒又惶恐。
別看他平時一副傲慢的樣子,其實很清楚自己的權力來源於哪裡。
他不怕丟失丞相的位置,只要皇帝相信自己的學說思想,自己就能保持對朝局的影響力。
可一旦失去對皇帝思想的影響,即便他還是丞相,也只能做個應聲蟲罷了。
這也是當初他下意識的去針對馬鈺的原因。
現在他面臨的情況,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機都大。
與之相反的,儒生們就興奮了。
先是讓孔家繼承衍聖公的爵位,現在又全面採用儒家禮法制度。
這是皇帝要兌現諾言,重用儒家啊。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