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麻希孟的吹捧,張永德面色如水,不知深淺。
見張永德貌似不喜吹捧之語,麻希孟又轉頭看向盧多遜說道:
“老夫聽聞去年潞州一戰時,左司馬追隨晉王北征,收復失地,意氣風發,實在讓老夫羨慕的緊。
要不是老夫年邁,亦想追隨晉王征戰於天下。”
麻希孟這番吹捧的話一說出來,盧多遜頓時輕笑一聲。
“收復失地?”
盧多遜重複著這四個字,語氣中帶著別樣的意味。
麻希孟還以為,盧多遜是喜歡這四個字的稱讚,想著再加一把勁。
不料還未等麻希孟開口,盧多遜就轉眼看向鄭文新道:
“鄭府尊,登記好的田冊帶來了嗎?”
那夜宴會之前,鄭文新對登記田畝一事含糊其辭。
那夜宴會之後,鄭文新竟主動跟盧多遜承諾,今夜就能呈上登記好的新田冊。
態度轉變之快,效率提升之高,實在讓人咋舌。
在盧多遜的詢問下,鄭文新的笑臉依舊。
他對身旁的一位屬吏使了個眼色,那個屬吏就上前將一本剛登記好的田冊交至盧多遜手中。
初一觸手,盧多遜就感覺這本田冊太薄,薄到讓他翻開看的興致都冷卻了幾分。
可盧多遜想看看青州到底爛到何種地步,便強忍心中怒氣,開啟田冊細細看了起來。
由於盧多遜在觀看田冊,張永德在默默飲酒,他二人都不主動說話,讓宴席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寧靜起來。
宴席中,只剩下盧多遜輕翻紙張的聲音。
而在寧靜氣氛的烘托下,平日中那時常聽到的聲音,在這一刻竟帶上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這些詭異氣息,讓麻希孟如坐針氈。
為打破席間讓人不安的氣氛,麻希孟讓跟隨而來的族人,將門外的兩個大箱子給抬了進來。
兩個箱子被抬入席間落地時,發出了一陣沉悶的響聲。
接著麻希孟讓人開啟箱蓋,露出了箱中的大量財物。
箱中財物盧多遜早已看過,麻希孟便將目光看向張永德說道:
“張節帥請放心,你的財物與左司馬的一樣,並無相差分毫。”
麻希孟的話,讓張永德放下酒杯,他的目光看向了席間的箱子。
箱中的財物,縱算是他販賣茶葉,都得耗費許久才能獲得。
“麻氏,的確稱得上青州首富。”
似贊似諷,張永德的語氣讓人難以琢磨。
這一語氣將席間的氣氛,再次推向讓麻希孟不安的方向中。
麻希孟已意識到一些不對勁。
在麻希孟面露狐疑時,盧多遜看完了手中薄薄的田冊。
盧多遜再次將目光看向鄭文新:
“鄭府尊,我在汴京就曾聽聞過青州的富庶。
以青州的底子,戰亂多年,無主荒田當有許多才是。
怎麼田冊中未有多少?
名下有主的田畝,更大多是下田,我竟不知青州貧瘠至此。”
盧多遜的話語中,充滿著質疑與諷刺的語氣。
這一番語氣,讓鄭文新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聲音帶上了幾分沉重:
“上使有什麼話,只管明言,含沙射影是何故?
臣一心為朝廷,從未有半分私心,田冊中登記的一切,俱是實情。”
見到了這一刻,鄭文新還想著狡辯。
盧多遜不免被氣笑了。
盧多遜手持田冊站起身,朝著席中走去,盧多遜先來到那兩個裝滿財物的木箱前:
“這兩個是你們給我的。”
說完這話後,盧多遜繼續朝著帳門處走去。
由於方才搬運木箱入內,帳門大開,外間火光跳躍,帳內的人居高臨下,能清楚地看到外間情形。
當盧多遜來到帳門處後,他手指外間空地上的諸多車財物:
“琳琅滿目,金銀滿車,那些還是你們給我的。”
說到這句時,盧多遜的音調陡然升高,他轉身看向麻希孟與鄭文新兩人,手中抖動著田冊厲聲喝問道:
“這是你們給朝廷的!”
“朝廷要是不能國運昌隆,我盧多遜要再多又有何用!”
話音一落,盧多遜將手中田冊重重擲於地上。
因田冊太輕,重重落地時,竟只發出一聲輕響。
這一刻田冊的“輕如鴻毛”,與帳外財物的“重於泰山”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田冊落地時,身為一州刺史的鄭文新,宛若受到威脅的肥貓一般,靈活地從座上躍起。
鄭文新既知盧多遜不懷好意,他氣急敗壞地手指盧多遜道:
“你你血口噴人.”
鄭文新本想辯解那些不都是給他的,但隨即反應過來,在這場合公然涉及到趙德秀沒有好處。
情急之下,鄭文新吐出一句話道:
“我乃朝廷親命刺史,你待如何?”
鄭文新此話一出,覺得好笑的盧多遜,頓時大笑起來:
“你還有臉提是朝廷親命?”
“剛才汝等不是讚我收復失地嗎?
今日,我就先將你們侵佔的田地,給一次性收回來!”
說完後,盧多遜從懷中掏出《清查天下田畝詔》慨聲宣讀起來:
“中原板蕩,生民塗炭。豪強兼併,阡陌交錯而籍冊淆亂.今雖宇內漸寧,然田制不修,實為國本之患。
爰稽古訓,聿修新政,特頒此詔,以正疆理。”
在詔書內容於帳內響起時,帳外早就等候的禁軍就持刃衝了進來。
多位持刃禁軍的衝入,驚到了帳內的麻希孟、鄭文新及他們的一眾黨羽。
鄭文新被嚇到全身肥肉顫抖,驚恐呼聲道:
“我是朝廷地方大員,你怎敢”
“胥吏與豪右勾結者,論罪如律,籍沒家產。若州縣官循私舞弊,許百姓詣闕申訴,查實後立斬不赦。”
鄭文新的質問聲,被盧多遜清亮的詔書宣讀聲給徹底蓋下。
而當盧多遜宣讀到這一段時,鄭文新及他的黨羽,早被如狼似虎的禁軍重重的按在了地上。
相比於鄭文新的無能,麻希孟的反應更敏捷一些。
麻希孟剛想讓族人護送他,朝著帳外殺去,未曾想還未等麻希孟的族人從腰間拿出匕首,數道勁風就朝著麻希孟襲來。
勁風襲過後,守衛麻希孟的族人就都慘叫著倒在了地板上。
而後站在身前的張永德一個危險的眼神,就將麻希孟嚇得跪倒在地。
竟敢破壞大宋國運,讓我張氏無法與國同休?
真該死!
啐了麻希孟一口後,張永德又自顧自地回到主座上淡然飲酒,好似剛才發生的事不是他所為。
在被禁軍控制起來後,麻希孟望著走近的盧多遜,怒睜雙眼淒厲喊道:
“我是青州的三老,我是青州的善人,你敢害我?
酷吏,你是漢唐酷吏!”
麻希孟的淒厲呼喊,讓盧多遜不屑一笑:
是不是酷吏,青州百姓說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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