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吱呀作響,鐵鏽味混著黴氣撲面而來。
趙德秀在呂餘慶的引領下,一步步朝著陰暗的開封府地牢走去。
呂餘慶在前方一邊走,一邊開口說道:
“符彥卿剛被投入獄中,臣就給他看過偽詔。”
“看過偽詔後,符彥卿就一言不發,似是要抵死不認。”
說到抵死不認時,呂餘慶並未有所擔憂。
人證物證俱在,縱符彥卿抵死不認,符氏一族的謀逆之罪亦是板上釘釘。
聽著呂餘慶的敘說,趙德秀並未言語。
當呂餘慶將趙德秀帶至一處牢門外後,就對著趙德秀一拜道:
“符彥卿就關押在內。”
“臣會在外替殿下看著,殿下放心問話便是。”
當日在崇元殿上,趙德秀點明由趙普、張昭、呂餘慶三人會審符彥卿。
按道理來說,為保證審判的公正性,在三人會審符彥卿前,旁人是不能夠見他的。
本來以趙德秀的身份見一見符彥卿,趙普與呂餘慶是不會說什麼的,唯有張昭。
朝有正臣。
張昭要是執拗起性子,趙匡胤都被他當面懟過
儘管張昭的性子有時不討掌權者喜歡,但趙匡胤與趙德秀知道,新興的王朝需要張昭這樣的正臣,故兩父子對他都頗為優容。
為避免張昭的口水噴到臉上,無奈之下趙德秀只能來一招暗度陳倉。
當然要想暗度陳倉,離不開呂餘慶的協助。
“呂卿有心了。”
點頭示意後,呂餘慶躬身離去。
呂餘慶在離去前,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趙德秀身後的呂端,臉上浮現滿足的神色。
當呂餘慶的身影消失後,趙德秀大步邁入陰影中,來到牢門前後,他的目光落在符彥卿鐐銬緊鎖的手上。
“符公,別來無恙?”
他的聲音不高,卻打破了獄中的寧靜。
符彥卿是朝廷頭號重犯,他在的牢房是無旁人的。
“別來無恙?”
聽到聲音後,面容枯瘦的符彥卿,抬起頭看向了趙德秀。
“原來是晉王駕臨呀。”
“難得殿下還能稱我一聲符公,就是不知在殿下看來,我有恙無恙乎?”
說著符彥卿輕笑一聲,舉起手中沉重的鐐銬,鐐銬晃動間,在牢房內外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音。
“有恙無恙,還不是拜殿下所賜嗎?”
符彥卿的話語中,帶著不加以掩飾的嘲諷。
符氏的筆跡,符彥卿豈會不認得。
自看到那封偽詔後,他就知道自身已是必死。
而以符彥卿的老辣,他用腦筋想一想就知道,情勢的急轉直下,背後的操盤手定然是趙德秀。
“妖言惑主”與“矯詔謀逆”,到底是何真相,現在還重要嗎?
符彥卿的嘲諷,讓呂端憤怒。
正所謂主辱臣死,呂端下意識就想上前出言反駁。
呂端還未來的及開口,就被趙德秀攔下。
“符公遭逢大難,心中有怨實屬正常。”
攔下呂端後,趙德秀看著牢中用過一些的飯菜,他輕聲道:
“聽呂府尹所說,符公剛入獄時有絕食抗議之態。既有絕食之念,今又肯食用飯菜,想來符公已改變主意。
若孤所料不錯的話,符公是想親耳聽一聽朝廷的判決嗎?”
趙德秀的聲音雖輕,可他的話落入符彥卿耳中,卻讓符彥卿臉色微變。
符彥卿抬眼,用忌憚的目光看著趙德秀:
“朝臣都盛讚,殿下深肖陛下,他們都看錯了。
殿下絕不是第二個陛下,殿下更懂人心。
我曾經想過,陛下建極前已是位極人臣,何須要冒險發動兵變。
今日我終於想通。
原來那時陛下是以晉宣帝自許,而以晉景帝許殿下。”
或許是由於想通一件困擾許久的事,或許是覺得敗給趙德秀不冤,說完後符彥卿笑了起來。
符彥卿的笑聲,讓趙德秀微蹲下來。
這一姿勢,可以讓他清晰看到符彥卿的臉色變化。
“符公能沉浮亂世數十年,果有一番氣度,大辟將至,還能笑得出來。怪不得,符公能鎮守河朔數十年。”
趙德秀先是誇讚符彥卿一番,隨後話鋒一轉:
“說起河朔,符公不名府的訊息嗎?”
聽趙德秀提起大名府,符彥卿的笑聲戛然而止。
大名府是符彥卿的根據地,符氏族人一半在京,一半在大名府。
符彥卿的反應,被趙德秀敏銳的捕捉到。
見試探有效,他便接著說道:
“前幾日大名府有軍情回報,符昭願得知符公下獄的訊息後,率兵驅逐朝廷官吏,封閉城門作出割據之態。
他真是好大的膽!”
符昭願是符彥卿次子,更是符彥卿最看重的兒子。
當初符彥卿入京後,將符昭願留在大名府,就是以防萬一。
聽到符昭願在得知訊息後,不第一時間攜帶族人逃往契丹,反而想著起兵反抗,符彥卿的臉上第一次浮現慌張的神色。
“亂世多年,節度子弟作亂於藩鎮,幾成定製。
符公次子,是想學哪一位前輩?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今時不同往日,孤已派神武軍副使曹彬率兵北上,想來用不了多少時日,大名府就會有捷報傳來。”
趙德秀的這一番話,直接讓符彥卿臉上的慌張情緒加重。
符彥卿深知,趙德秀說的是事實。
禁軍的戰鬥力遠在天雄軍之上,再加上趙德秀連戰連捷,朝廷的兵威早已深入人心。
先前符彥卿就是覺得,起兵公然反抗無望,才想著從政治層面入手。
符昭願年紀輕輕,素無威望在身,怎可能敵的過禁軍?
符彥卿情緒的變化,一直被趙德秀關注著。
不知不覺間,趙德秀已徹底掌握住話語的主動權。
“符公身經百戰,不妨猜一猜,曹彬能幾日破城?”
趙德秀的這一詢問一出,符彥卿直接破防。
盛怒的符彥卿身體中迸發出偌大力量,情急之下他直接拖動沉重鐵鏈猛地撲至柵欄前,望著近在咫尺的趙德秀,他用手猛擊著柵欄,口中不斷嘶吼道:
“符氏於國有功,於國有功!”
“為什麼要趕盡殺絕,為什麼!”
憤怒的嘶吼聲與鐵鏈抖動的巨響聲交雜在一場,似乎震得整座牢房都在顫動。
明明符彥卿離趙德秀只有數步之遙,然這數步的距離,在柵欄的阻攔下卻宛若天塹。
一根根粗壯的柵欄,這一刻就是趙德秀手中權力的具象化。
為什麼符彥卿在被捕入獄後,竟還有心思嘲諷趙德秀?
因為在符彥卿心中,他政治鬥爭失敗,無非一死而已,他並不怕死。
符彥卿的命門,在於家族的傳續。
他帶入汴京的族人,很多都是旁支,符氏一族的希望,被他放在大名府。
而明知必死,符彥卿卻還想撐到判決那一日,為的就是廷對符氏一族的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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